上月底考了军队文职，出考场后一片哗然，这片哗然延续到了出云大的公交上，甚至延伸到了地铁口，“太难了”的议论声依旧是此起彼伏。我心里倒也坦然，又一次体验身心俱疲，会更坚强一点吧?看着监考老师们整齐划一的队伍，气宇轩昂。单是氛围，旁的考试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心生憧憬是必然。但一想到考上的几率和离家的距离，我就又萌生了苟且便也安逸的心。

      照例是喜欢往车头或车尾走，那些车厢空位相对多。下了扶梯，看了方向，目测车头近些，就往头节车厢的方向走了。很幸运，上车就有空位，我当然喜欢最前面，选了第一个，转身坐下，搭着腿听起歌来。

      不知是过了几站，地铁开始浮上路面，夕阳的光线从窗子透进来，照着两旁的楼房，高低错落，斑驳得有几分晃眼。

      路面的第一站，地铁停下来。眼睛还没能适应光线，索性闭上养了一下。不知怎的眼前突然一黑，有个冒失的声音随即避开音乐灌进我耳朵里。

      “阿姨你让开，我要坐第一！”我不开心地睁开眼，一只小手已经快指到我的鼻尖。是个小男孩，发间反着汗滴的亮光，像只桀骜不驯的小豹子。我皱起眉头和他用眼神对视抗衡了一秒。这时，他的爷爷奶奶喘着气追上了地铁，“不能那么没有礼貌！”顺势连劝带绑地要把他往我右边的空位挪，他不服气，拼力在我面前张牙舞爪了几下，但终究还是被扯了过去。

        我看他坐在位置上并不安分，手脚像要摆脱地心引力一样向上乱舞。回想起刚刚他那句无比尖锐的“你让开，我要坐第一”。

        “第一”，谁不想当第一?

      可第一的位置，永远，只有一个。

      也许有人会无所谓名次，觉得活得辛苦没必要。可当你真正被沦为炮灰的时候，也恰巧是你痛心疾首的时候了。二八定律的残酷之处就在于它就是现实。

      然而，唯有强烈的求胜心通常却适得其反。得失心吞噬人的筋骨，吓得幸福往往也不敢来敲门。

      老子说：“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人如草木，有韧性才可不畏狂风，顺势摇摆；而不是形如枯槁，虽强硬却一折便断。

      此路不行，便有它法。适当转换思维，便也通透了。

      曾经很多时候，我也想停下来，卸下压力、卸下防备，轻松一些也安然。然才疏学浅、姿色不足、大势倒逼，终究是本性难移停不下来。

      但要克服强烈的得失心，选择柔韧不偏激。淡然自处，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在“有”与“无”之间拓展格局，既要以“无”为上，也不宜失了“有”，便会偶尔看一看自己走过的路。

      到昆明上学的九个月后，我过了十五岁生日。那时我隔着电话和妈妈说，感觉这一岁长得和之前长得每一岁都不一样了。妈妈问我怎么不一样了，我有些说不出。只看见小窗户外快落山的太阳被橙色的光包裹，好不刺眼，像极了小时候恬静舒适的感觉。但又掩映出未来，蒙了一层硬质的纱，总有说不出的意味。

      高二怕自己懈怠，毅然选了理科。高三每每成绩布榜，看着只有英语和语文拉起的几十分心里也觉满足。因为明白每一分都苦得艰难。那些每每到饭点时刻，看着周围的人都齐刷刷起身冲向食堂，而我依然埋在书堆里。林林总总、细枝末节，只求多学一分便能多懂一分。努力到疏于经营友情，只和位置在周围的同学有接触，倘若知道如今看来他们如此珍贵，我便会把生活每部分分开看待。很留恋自己当初不带杂质的追求，纯粹到那么容易满足。更喜欢那时的心境，平和得澄净，即使落入低谷，遇见瓶颈，也能淡然往上爬。

      大学化身“病号达人”。仁济、东方、九院，各大三甲医院我都关顾过。仿佛去了大城市不是接受良好教育资源而是体验先进医疗水平的。一五年快跨过去的那晚，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打车去拍核磁共振复查，正好就卡在零点，半个钟头拍好出来就是一六年，永生难忘。当时确诊以后给妈妈打电话。蹲坐在墙边仰头看着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心里竟没有一丝畏惧。那头妈妈说：“人吃五谷孰能无病。”我知道她在宽慰，便告诉她没事能治就行。觉得专家带的台湾来的博士生小哥哥好帅。术前一天在办公室里拿着头骨边画边指给我看，讲手术原理和流程仿佛就是上了一堂生动的实验课，交谈很轻松。他最后问我：“你不怕吗？”我说：“遇上了，怕没用。”只有后来进手术室前头发被剃一地我才有些不悦，妈妈说护工阿姨给我把剩下的头发编成辫子的时候我嘟着嘴气冲冲的。

      意识刚刚苏醒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病房，身体抽搐得厉害，床板护栏都颤抖起来，眼前一切都如幻象，只感觉妈妈被吓坏了，拉着护士问我这样惊厥是不是正常。妈妈担心我会疼，让护士给我上了镇痛棒，我其实不疼，但满头满脸的撕拉感，令我竟然无法开口说话。起效很快，我又沉沉地睡过去了。后来醒来已是天亮，我看见妈妈倚在窗台，身影疲惫不堪。极力想证明自己没事，坦然地就想伸腿下床去，妈妈慌张中带着茫然，急着迎过来，我说不出话，看妈妈不知所措，我调动所有神经，终于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笔”。妈妈明白了，给我找了纸笔来，“是头不是腿，腿是好的，我可以下床。”

        虽是后续三个月每夜痛醒，身上也因为吃药过敏而长了大片的红疹，日日都以流质饱腹，情绪暴躁不堪，但我还是想念当初的毫无畏惧大义凛然，洒脱又不可轻，坦然到满身透着自然。

      实习上班后的日子远不比在学校安乐。寒到灵魂深处的冬，令人腹部痉挛到不敢呼吸；热到气流膨胀的夏，让人乘两站公交便会晕车。空调的耗电量还在往上飚，心底的踹踹不安就要跳出喉咙。若想赶上人生的快车，我又怎么能停下来?

      即使我还是当不了第一，但也不要对不起以前的自己；万一有一天当了第一，那现在才不算埋没了未来的自己。都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其中的真意大概在不忘记过去上。不是要做“事后诸葛”，只是不忘记本源，不忘记一直的付出，不忘记怎么到了今天，便能不轻易放弃，面对挫伤淡然，面对怠惰决然，做到有始有终，努力善始善终。

        此刻便若是再有深秋长绪的猫，也会一个机灵奋起直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