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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嫚是我初中时代最要好的同学。别人把我俩比喻成一双筷子,在校时除了上课,其它时间都是形影不离!
我们两家离学校差不多的路程,都要走二十多分钟,放学后,我们可以同走一半路再分手,她往北我往西;上学时,当然也在那里会合,然后同走那一半路去学校。
我俩不是同桌,所以一下课,她就往我座位边跑。有时我睡觉,她却来捣乱,用我的、或是她的辫梢在我的脖颈上挠痒痒,让我睡不成觉。有一次我实在太困,她拿支铅笔来挠我,我气得夺过她的笔,把它狠狠砸在了地上!笔芯断了,她也红了脸,低下头再不作声!我以为我们的友谊就此断了,但放学后,她又来挽我的手臂,我们依然开开心心一道去走那共同的一段路回家,把先前的不快都忘了!
我们的学校独立在一座小山岗上,山岗下南面的不远处有一座榨油坊。每年油菜籽收获后的时节,浓浓的菜油香便弥漫了整个校园!冬嫚的父亲就在油坊工作,是一位榨油工。她有时便在午休时间带我去看她的父亲。她的父亲是一位不爱说话,只会默默工作的忠厚老实之人,长得黑黑瘦瘦,背有些驼,一双眼睛却是黑而且亮!冬嫚的眼晴就像他父亲的眼晴,总是水光盈盈,让人过目不忘!
油坊的旁边有一条小河,蜿蜒地流经我们校园的山岗下。河底是碎石子和黄澄澄的细砂,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铁石头。每到夏天,河水便变得很浅,刚没及脚踝,清澈见底。我俩便下到河里去,搬弄那么大大小小的石头,看小螃蟹快速地爬走;看小鱼小虾快速地游走,我们便很快乐!有时,我们躲在晒不到太阳的崖壁下,找一块大石头坐着,头顶是从灌木丛中垂挂下来的藤蔓;脚下是凉凉的清澈的水流,我们的双脚扑打着水花,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美丽的梦想,常常忘了时间的流淌,直到听到学校的预备铃响,才慌急慌忙奔上岸,奔往学校去……
有一次,我们在拦水坝上跳水闸口玩,我穿着一双前后都有缺口的塑料凉鞋,因为脚出汗,鞋里有些滑,一用力,脚一滑,先着地的右脚的五只脚趾全从鞋子的前面缺口中钻了出来,凉鞋前缺口套在了脚背上,因为套得太紧,冬嫚费了好大的劲,流了一身的汗,才把我的鞋给扒下来,我俩笑得瘫在了水坝上……
杜鹃花开的时节,我俩便去校园东面的小山上采杜鹃,挑那些开得正艳的杜鹃花枝大把大把地拗来,坐在一棵小松树下用软软的柳枝穿花环,我们抽去当中的花须,边吃边穿。杜鹃花瓣又酸又甜,很合我们的口味,但我们不敢多吃,听大人说吃多了会淌鼻血,于是我们把花环穿得紧紧密密,红红的花儿当中缀着绿绿的柳叶儿,戴在颈脖上煞是好看,我们把它称作:鲜花项链,我们戴着鲜花项链在山野中穿梭奔跑,好不美气!
而秋天到来后,满山上的毛栗便也成熟了,我们顾不得毛栗球的刺儿扎手,找那些裂开了口的毛栗球儿掰下来,用脚一踏,古铜色的小毛栗儿便掉出来,我们边吃边捡,等捡满半口袋,才回到学校去,分给要好的同学吃……
那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青春岁月!我记得我有一只军用黄挎包做的书包,那是大表哥用过的,很旧了,已经洗得发白,可我喜欢!我向姨妈讨了来做书包,用红绒线在那盖帘上绣上了“青春”二字,冬嫚羡慕极了!
可是,那样的时光过得是那么快,我们毕业了!
冬嫚考上了高中,去了镇上读书,又有了另外的同学。
我呢,没考上高中,在原校补习了一个学期,就回家和山、和田地打交道,有了更亲密的伙伴。
我和冬嫚这一双筷子,就此分单!
2 .
再次见到冬嫚已是一年以后了,也就是在我们以前上学时分手和会合的不远处,我们走了个碰面,但差点儿擦肩而过而不相识!是她先叫的我。当我回头和她那双水汪汪的眼晴相撞,我才认出:正是冬嫚!
其实,我远远的就已看到她,只是没想到是她罢了!
她上身穿着一件只有一粒扣子的红色的西装,领口垂着一圈黄灿灿的金项链;下穿一条下摆宽大的喇叭裤,一双尖尖的高跟皮鞋。我俩原本一般高,可这会儿她站在我面前,比我要高出一大截,让我显得是那么矮小,那么卑微!她是风度翩翩、气质高雅;而我却是土里土气、其貌不扬;还有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不再是两条垂在背后的半长的辫子,而是长及脖颈的满头的旋儿,波浪一般夺人眼目……我想起了听人说过,她现在在学校,男同学在背后都叫她“倒毛鸡”……
我们俩面面相觑 ,除了简单的问候,竟然无话可说,愣怔了片刻,只是相视一笑,匆匆而告别!……
她已经订了婚,身上的穿戴都是男方家的彩礼。男方正是冬嫚父亲工作的油坊的厂长的儿子,正在新开的电影院工作,那人我见过,和冬嫚一样,留着当下最时髦的发型:一头披肩长发,看人时,头总是习惯性地一甩!因为那长发遮挡着眼眉。
那次见她后,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不是对她的羡慕,而是:难受!我不愿意她这么早就订婚,我们都还不到十八岁,她还在读书,高中还没毕业,就算不准备考大学,但也不应该早早结婚,虽然我们都没有什么切实的宏大理想,但我总觉得我们的青春时代才刚刚开始!以前我们谓之于的青春,只不过是朦胧的,刚刚露出芽尖的幼稚的想像;是绣在我的书包盖帘上的美丽的梦!现在才是真正的青春时代,我们不应该完全地就把它奉献给生儿育女、家务琐事……我想起了我们坐在小河崖壁下的石头上所谈讲的那些美丽的梦想一一
“我最想去当女兵,穿一身军装,多威武!”
“我也是,当一个文工团员,为战士们唱歌”;
“我当卫生员,为战士们治病、治伤”;
“可部队不会来我们这里招女兵的,就算来,也轮不到我们……”
对于这个理想,我们很茫然!
“我想,我还是当个赤脚医生吧,最好当一个接生员,迎接来一个一个可爱的孩子!”
这个理想对于我好像不难实现,我的堂姐夫就是赤脚医生,他曾对我说过,说等我不上学了,他教我打针,给他当助手。这或许是他的玩笑话,但我可以争取争取。不过他不会接生!嘿,先不管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