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素瑶几次劝说,晓雅还是决定找一家心理咨询诊所试一试。既然是话疗,那么找个人说话聊天也不错。和父亲商量,杜启林表示全力支持,并且说必要时,还可以和她一起去。晓雅才不想和爸爸一起去,有些事情,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分享。而且有趣的是,有些时候要避开的,正是这些最亲近的人。
晓雅查了很多资料,了解到在C城的城效,有一家颇具胜名的综合性心理诊所,名曰“万欣”心理诊所。这家诊所地理位置特别好,前面是安静的住宅区,后面则是有着“城市之肺”称呼的怡宾公园。看位置,还真是个适合聊天的地方。据说,“万欣”心理诊所是一群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心理医师筹办的。
最近几年国人对心理咨询慢慢在接受,晓雅来到这里之前,自己也做了很多功课。“万欣”心理诊所有十几名不同流派的心理咨询师,还有一些精神分析咨询师同时具备医学执业资格。有执业资格的心理医师,意味着他们既可以为来访者进行心理治疗,也可以根据来访者的症状开处方药。
晓雅想选一名男医师,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女人之间不容易建立起特别信任的关系,特别是在同龄的女人之间。在她看来,两个性格相仿的女孩子的亲密,总带着表演或暗地里攀比的性质,而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子之间的相处,又总有些彼此利用相互映衬的感觉。反正,对她来说,这两种类型的亲密关系,她都处理不好。
在对这家心理诊所的医生做了普遍了解之后,晓雅预约了一个叫林康的心理医生。林康今年25岁,3年前在美国攻读的心理学硕士,回国后就一直在这家诊所开展心理治疗工作。林康是精神分析流派的心理医师,这个流派一般的咨询时间比较长,但是可以深层次的解决问题,会和来访者剖析潜意识层面的问题,晓雅很倾向于这一流派的心理咨询,其它的流派她也看了,可能会适合某一些人,但不是她。
于是,在杜启林回国三周后,一个晴朗的上午,他开车带着晓雅从家向”万欣“心理诊所驶过来。
有父亲的陪伴,晓雅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杜启林也很久没有单独和女儿在一起了。他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女儿,晓雅则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带着墨镜,靠在座椅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杜启林的心里升起一股温暖的爱意。
“晓雅,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上科学课的事情吗?”
“爸爸,我上过那么多课,你指的是哪次?”晓雅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眯着眼睛,很放松的说。她似乎还没有同父亲聊在同一个频道上。
杜启林的脸上泛起了笑意,他接着说,“就是在你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你们上科学课,老师教你们酿造葡萄酒那次!”
“奥,我记得,那次我用老师教的方法,亲自酿了半桶葡萄酒,还把酒带回家里给你们品尝,特别开心。”
晓雅也微笑起来。
“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爸爸,你这么大人了,还卖关子,到底是什么事呀?”晓雅嗔怪。
杜启林的笑意更深了,似乎还沉浸在当时的氛围中。“那次你上课回来说,老师告诉你们,葡萄最有营养的部分就是葡萄皮和葡萄籽。你说,你当时吃了一粒葡萄,本来想把皮和籽都咽下去的,结果因为葡萄籽太大,留在了嘴里,最后你就用吃药的方式,拿了一杯水,硬是把两粒‘有营养’的葡萄籽咽下去了!”
说完,杜启林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晓雅也想起来了,咯咯地笑着。看着女儿一脸灿烂,杜启林心里想,女儿从小就是敏感而又执着的,对待什么事情都特别认真,可能她目前的不开心和抑郁,也与这样的性格有些关联吧。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让女儿重新快乐起来,让那个吃葡萄籽的女孩子对生命的感悟力重新鲜活起来。
想这几年疏于和女儿的谈心和交流,转眼间,女儿已经成人。再不是那个拽住他的裤角不让他走的小女孩儿了,也不是那个吃敏芝醋的小女孩儿了。生命的成长过程真是神奇,带着他和亲生母亲赋予的遗传密码,女儿长大了,但是大了以后,就似乎不太愿意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不和他说心事。
很快,在临近怡宾公园附近,车子穿过一大片僻静的林荫路,驶到了“万欣”心理诊疗所楼下,晓雅下了车,杜启林说他刚好去一家书店转转,一个半小时以后来接她。晓雅冲着他挥了挥手,转身推开了“万欣”心理诊疗所一楼的玻璃门。晓雅怎么都不会意识到,她这一推门,对自己的一生会有怎样深远的影响。
林康的诊室在二楼,窗户被一棵大榕树遮住了一部分,更显得这里的幽静和私密了。晓雅比约定时间早了20分钟,工作人员让她填了一张简单的表格,安排她在等候室内稍作休息。这是一间无论从装饰还是布置都显得很温馨的房间,右侧是两张淡黄色的单人布艺沙发,沙发的中间是一个小方桌。左侧是两个书架,上面摆了一些书籍。书架下是两个并排的书桌,还有几个小圆凳。
时间还早,晓雅注意到书架中间有一个摆台,中间一个精致的淡绿色卡片,上面是飘逸的钢笔字,写着:心理咨询是一个帮你更好地理解自己的过程,在这里发生的,不全都是快乐的,但一定是真实的。这就是生活原本的样子。在每次50分钟的时间里,我愿意陪着你。落款是林康两个字。
晓雅觉得这林康医生还不错,至少是有爱心和耐心的一个心理咨询师。
书架的后面还有一个立起来的白板,下面有一个小桌,放着纸抽,杯子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叠彩纸,一个木头制的铅笔,上面有很多来访者的一些心情笔记,被彩色的磁扣固定在板子上。
一个纸签这样写的:
“我的昵称叫舟岛,我是一个女孩儿。我喜欢发呆、练字和练琴。往夸张地说,我也算是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的人了,我并不惧怕死亡,但是在这里,我想更多地了解我自己。我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有一些挥之不去的想法,我和别人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同。”
一个有个性的女孩子,和我也有几分相像。晓雅这样想着。
另一张纸签中这样写到:
“昵称:Swana
性别:女
职业:曾经以为人力资源会是自己的终生职业,却阴差阳错辞职专职带娃。目前是专职主妇一枚。
爱好:曾经是旅游、跑步,目前是减肥塑形,将来希望可以有种花、咖啡、红酒、烘焙、古筝。
小发言:孩子不到一岁时,父亲的离开让我不得不面对死亡这个沉重的话题。育儿的辛苦加上失去亲人的悲痛,一度使我接近崩溃,以致患上了抑郁症。希望通过林康医生,可以重新认识自我,重塑自我。让我可以更坦然地面对生命中的一些变故,让我重拾生命的丰富与绚丽,让我可以不纠结一些事情,从那些迷雾中逃离出来,让我真的可以放过我自己。”
看完第二张纸签,晓雅觉得自己真是来对了,原来这个地方可以如此真实和坦诚地倾吐自己的心事,还可以看到很多类似的“病友”。原来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很多烦恼,都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奋力地与之搏斗。好在,有心理医师,这些人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方桌上还有一盒彩铅笔,一叠画纸。旁边的一张卡片上写着:如果你愿意,可以在画纸上随意画出你感兴趣的内容,或者画一张自画像。因为画画可以缓解人的紧张情绪。如果你愿意,还可以与我一同分享你的画。落款仍然是那个俊逸的签名——林康。
一张画上,用黑色的铅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小孩子,好像在低着头,孩子的脸部尖尖的,很多线条被重重地重复勾抹过。一眼看上去,这幅画的作者应该不是太快乐。
晓雅在沙发上坐下来,也拿了一张便签,想着要在上面写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