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雁子和小犬的婚礼是在一个初秋的周末举办的,那天天气热得像下了火,太阳马力全开的炙烤着地上蝼蚁一般的苍生。老粗做为重要嘉宾站在礼台上衷心的祝福一对新人白头到老。婚姻嘛,白头到老就好。她看着雁子和小犬站成一排喜笑颜开的朝她鞠着躬,心中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总算是结婚了,求仁得仁。典礼结束宴席开始,老粗拎着包随新人挨桌敬酒,然后敬着敬着就把小犬敬丢了。雁子心里着急,又要兼顾去化妆间更衣,于是委托老粗去把小犬找回来。老粗回到大厅,一桌桌的走过去查看,终于在小犬朋友的酒桌上发现了他。此时的小犬明显是喝多了,他目光呆滞行动迟缓的问周围人,这个女人找他来干嘛?众人哄笑着告诉他今天是他的婚礼,叫他赶紧回去别耽误了收红包。小犬听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瞧了瞧站在他对面的老粗,然后伸出手牢牢的拉住老粗就往前走。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一个年长些的走过来将他拦下让他看清楚点儿别认错了人,小犬凑过来仔细朝老粗瞅了瞅,想了一下松开手嘴里小声嘟囔着:“哦,找雁子,找雁子。”,然后向化妆间的方向走去。热闹喜庆的婚礼结束后,俩人手牵手的回了自己的小家,老粗也回家早早休息了。时针走到转天凌晨一点钟的时候,老粗的电话又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雁子打来的,忙接起电话问她出什么事了?电话那端的雁子口气异常平静:“他又喝多了,我们俩吵起来了,他非说桌上的闹钟对他狞笑,把家里的摆设全砸了。”老粗又问雁子现在怎么样,雁子不甚在意甚至是轻轻笑了笑回答道:“我把装钱的提包拎上就跑出来了,我头脸上的妆发还没有卸,我就顶着这满头的珠花去楼下的大排档吃砂锅了。旁边桌的人都在看我,我管他呢,天太冷了,我饿了。一会儿吃完找个宾馆我先睡下。”老粗又问雁子要不要过去接她,雁子坚决的拒绝了并借口砂锅来了就挂断了电话。转天清晨老粗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了雁子的电话,她问雁子晚上怎么过的,雁子笑嘻嘻的告诉她晚上吃到一半儿小犬就清醒了跑下来找她,俩人吃完夜宵后一起上楼回家,于凌晨5点30分正式和好如初。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是不同的吧,听着雁子口气中传来的轻松态度,老粗想她大概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婚后不久小犬就因为频繁酗酒而辞了工作,没有任何一个岗位可以接纳一个天天神智不清的人。他自己到是也不着急,反正雁子工作努力,反正父母家境殷实,举全家人之力养他一个,到也不难。雁子一开始常劝小犬去找个新工作,别浪费了大好年华和读过的那么多书,小犬呢也不反驳,雁子帮他投好简历他就去,遇到肯用他的单位就混上几个月,然后等单位发现他不好好上班辞退他后再接着回家喝酒。渐渐的,周围邻居都知道有一户人家的男主人不上班,天天到门口小卖部给自己买上六瓶啤酒,然后坐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从中午一直喝到老婆下班给他领回去,人送外号“犬六瓶”。其实小犬并不善饮,他整天着几乎不吃任何东西,六瓶啤酒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或者说是他的极乐世界。荣登“极乐”的小犬开始变得越来越颓废,他把所有人都驱逐在他的世界之外,只留下六瓶啤酒。雁子对此虽有微词但一直默默忍受,她无比珍视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庭。老粗后来问过圆柱体大熊几次:小犬以前是不是也这副模样,都遭到了大熊的坚决否认,他说小犬原来完全不是这副样子,对未来充满期待工作按步就班,努力存钱和燕子筑巢,他还反问老粗到底是什么让小犬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然后俩个人同时沉默着。因为大熊的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冬天来临的时候,雁子怀孕了。她在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就跑过来找到老粗,不等老粗向她道喜就焦急的询问道:“认识医院的大夫不?几个月能查看是男是女?”老粗狠狠的斜了她一眼:“不认识!认识也不管!”雁子怕老粗误会忙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我确实想要个男孩儿,一来让小犬高兴,二来也让他有点儿奋斗的动力,为孩子。”老粗心里觉得雁子未免有些天真,转念一想有个儿子对雁子来说也是件好事,起码以后小犬喝多了不会再让雁子青着眼眶去上班,家里有个男孩儿,好歹能拦一拦吧,但嘴上依然还是那句:“不认识!”雁子碰了钉子到也不恼,她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幻想着有一天小犬能看在孩子的面上戒掉酒精,一家三口过上琐碎而平凡的幸福生活。转眼间十个月过去,一个漂亮的男婴呱呱坠地。他继承了雁子家族的高鼻大眼白皙皮肤,配上一头乌黑的卷发,生得异常英俊。两家人都喜得什么似的,尤其是小犬的奶奶,这个年过八旬的离休干部主动承担了重孙每个月的奶粉开销。雁子这时已经对小犬工作这件事彻底死了心,小犬在孩子出生前就详细的拉着她算过一笔帐:将来孩子落地祖奶给多少、爷爷奶奶给多少、姥姥姥爷又给多少,唯独落下了他们这对亲生父母。雁子做为他利益共同体的新成员,仔细算了算觉得可行,算是正式点头首肯了小犬的啃老生涯。雁子一向自强,男人指望不上,就指望自己吧。她在小犬父母的帮助下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慢慢把孩子一点点拉扯了起来,而小犬依然是雷打不动的每天六瓶。经过这些年的稳扎稳打,公司老板逐渐发现了雁子的才华。经她手管理的帐目分文不差,不仅如此,别人去区里开会只是学了新政策回来传达,她却能够在会议刚刚结束就把政策吃透找到相关部门去申请补贴,一次就是几十万。是金子早晚要发光,雁子高升了。升至公司中层的雁子每天工作量巨大,她像个陀螺一样从太阳升起转到太阳下山,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照顾家里。孩子还好,可以扔给爷爷奶奶,但醉醺醺的小犬没地方扔。此时,秉承着“傻X才好好工作”理念的小犬自然对雁子诸多不满,他或是在雁子离开家上班的清晨冲着雁子笑着招招手:“傻X,再见!好好工作!”,然后转过身继续躺下睡觉;或是在雁子加班晚归的时候怀里揣着酒瓶跑到雁子单位的楼下和保安师傅吵吵嚷嚷,已经全然没有了老粗刚认识他时的斯文模样。但是闹着闹着,他闹不动了,酒精彻底麻痹侵蚀了他的身体,他渐渐的没有出门的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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