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我没想过，我会爱上朋友的妻子。

初次见她，是个阳春三月。我提着刚从朋友那搜罗来的竹叶青，兴致勃勃的去陆游府上要给他灌醉。

陆游这个王八蛋，娶了个小娇娥以后重色轻友的狠，平日里不去他家堵他都见不着他。看我今天不给他喝到跪地求饶。

我轻车熟路的摸到书房，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想给陆游这小子来个惊喜，却没想，站在我眼前的竟是个女子。

眉如远黛，肤若白雪。双目似一泓清泉，隐隐含笑。着一袭天青色翠烟罗裙，一颦一动，都散发着温润典雅的气质。

许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有些疑惑的看向我，眉头微微皱起。我看着她清澈眼睛，心突然停止跳动。

手里的竹叶青味道太浓，还没开封，我已醉了。

只这一眼，没想到一眼万年。

我有片刻怔松。直到陆游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我才回过神来。

我压着胸口，在抑制不住的心跳里暗暗发誓，此女我必得之，结果陆游一开口，便碎了我的誓言。

“德甫，这是吾妻唐琬。”

贰

我叫赵士程，字德甫。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她的丈夫叫陆游，是我的莫逆之交。

从陆游府上出来，我开始了我苦逼的单相恋之路。

她实在太美，得体如我，也被美的乱了分寸。

可我知道，我这段相思注定没有结果。那又怎样呢，能看着她就好了，能看着她享受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日日只喝竹叶青。脑海里来来去去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我靠着从陆游府上偷来的几眼，过着无聊又漫长岁月，一遍一遍的回忆关于她的所有细节，像个中了毒的疯子。

可陆游这个小王八蛋，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

叁

当我得知唐琬被陆游安排到荒郊的一个别院里的时候，我简直火冒三丈，怒气冲天。

我气冲冲的赶到陆游府上，却在大门口停下脚步。

我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去指责陆游。

发现这一点的我，又气冲冲的跑到了唐婉的别院。

见她一面这个想法在我心里放肆的叫嚣。

我不敢从正门进去，怕有人看见。实在是因为京都里的这些个文人墨客天天打着作诗的名号聊八卦，谁家的婆娘吃了几碗饭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不能让她的名声有损。

于是我一掀袍子一跺脚，靠着惊人臂力爬上了别院的后墙。

夜色将来，远处的晚霞被遮上一层暗色的朦胧，晚风温柔的吹过，像我第一次看见的她。

我骑在墙头，心里突然无比平静。从容的掏出裤兜里慌乱之际还不忘带的竹叶青，迎着晚风小酌几口。

就这样安静的陪着她吧，挺好。

肆

陆游最终还是休了她，并且很快另娶。

我明白，这是我的契机也是我的劫难。

我不顾京都里那些个狐朋狗友的调侃，不管漫天的闲言碎语，顶着世人的刁难，在陆游再娶一年之后，向唐琬提了亲。

她答应了，我快乐疯了。

成亲那天，我喝了几缸的竹叶青，后来听朋友说，我抱着喝空的缸子，哭的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地上撒泼打滚，嘴里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于是，耍酒疯的我，成了文人骚客茶余饭后新一波的笑资。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只是淡淡一笑，然后看向已经是我妻子的她，心里幸福的开满了花。

被人嘲笑又如何，为了她，刀山火海我都不怕，万劫不复又能如何，只要是她，就算做个舔狗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婚后一直没有孩子，是她的心结。虽然我已经无数次强调过，我不在乎。但她仍然郁郁寡欢。

为了讨她开心，我决定带她去游园散心。

却没想到，这个决定，让我后悔一生。

伍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微风吹的人暖暖的。我牵着她在沈园里闲逛，说着从别处听来的搞笑故事，希望能驱散她的烦忧。

她偶尔配合的抿嘴一笑，我就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得很。

可是没想到，碰见了陆游。

我能感觉一刹那她身子的僵硬，空气里弥漫着她独有的悲伤。

一瞬间的心如刀割。

我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说：“我找个地儿凉快凉快，你们好久不见，叙叙旧吧。”

然后我走了，在远处的亭子里，喝着婚后已经很少再喝的竹叶青。

“这竹叶青味道不行啊，有点苦。”我跟身后的侍从轻轻抱怨。

她没放下，我一直都明白。我一直在努力让她幸福，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到头来，连理十年，比不过陆游看她一眼。

不是不悲凉。

陆

这次相遇，我不知道陆游是出于何种心境，在沈园写了一首《钗头凤》，而吾妻琬琬，居然也回了一首《钗头凤》。

这两首词在京都大热，一时间人人传唱，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开始日日买醉，竹叶青已经被我喝到像水一样索然无味。

可是，当知道到她病了时，我还是慌了手脚。我找了天下各路名医来给她医治，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我可以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我，我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没想到这也是奢望，弥留之际，我握着她的手，哭的像个孩子。

她最终还是走了，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没能再多留她一日。

我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煎熬的时候。

不，比从前还要煎熬。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终日以泪洗面，且再没喝过竹叶青。

我有时候想，我是不是不该娶她。这样她也不会郁郁而终，我能远远的看着她，就已经很幸福了啊。

悲痛难以压制，于是我烧了曾经在一起时留下的所有书稿。一生所学烧的干干净净，不留半点， 然后弃笔从戎。

在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忙到没有时间去想她，我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

而此刻，我终于等来这一天。

终

刀剑无眼，我的鲜血扫了一地，躺在冰冷的战场上，我竟然觉得无比庆幸。

终于，终于可以去找你。

吾妻琬琬，从你死后，我就盼着这一天，热切的盼望着，我死亡的这一天。

吾妻琬琬，我从不后悔娶你为妻，能与你相伴十年之久，我太幸运。

吾妻琬琬，初次见你我就乱了心绪，对你的浓浓情意当时都吓坏了我自己，可这些我从来都没对你说过。

吾妻琬琬，别院的后墙有些硌屁股，你住在别院的137天里，我天天爬墙，想来应该把那些讨厌的石子磨平了吧。

吾妻琬琬，其实我不喜欢竹叶青，不过是第一次见你，我恰好提着，你恰好说了一句这酒你喜欢。

吾妻琬琬，陆游他又得了第六个孩子。你的一腔痴情怕是错付了。

吾妻琬琬，我就要去见你了，到时候，能不能问你一句，琬琬啊，你可曾爱过我，一点点也行。

吾妻琬琬，我……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