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6
儿子的家,屋后人行道两侧种植的是桂花树。
桂花树冠整齐肃洁,枝叶繁茂,一年四季浓绿葱郁、雍容绰约、洁雅端静的立于窗下,其中右侧的一棵长得高大,依偎在二楼窗前半露面。
“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八月,枝叶繁茂圆蓬蓬的树冠挂满了黄黄的小花儿,“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密密匝匝,细细微微,如同秋日的精灵般栖居在枝桠。桂花的美,除了其清丽绝尘的金黄色花苞,更来自于它醉人的秋之香,轻灵淡雅、由远及近,令人心旷神怡。整条路都被沁人心脾的香气氤氲,其浓清馨郁的气味彷佛能把人的灵魂涤净。成都的秋天,就这样伴着桂花的芬芳气息,姗姗到来。人间至味是清欢,有桂的蓉城之秋,平添了几分诗意。能在“月下之花”的沁人清香里赏中秋月,是成都人的福气。
许多日子里,人从树下走过,落花细细,清香满衣,幽意袭人,总能把人的情绪带到一个美好而惬怡的世界。这些细小的花,清丽典雅,在尘世中绽放,孤婉素洁,自成一道风景,让人情不自禁怜爱珍惜。家里的空气中,也总是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尤其清晨,沁人肺脾的冷香会浸透窗纱静静的弥漫进来,令人神清气爽,情愉心怡。簇簇团团晶黄的花枝从浓密的树叶中透出来。“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半树桂花伸展在书窗外,此时,桂花是窗前人的知己。“莫羡三春桃与李,桂花成实向秋荣”。此时,最适宜打开窗牖,一杯清茶,伴着缕缕桂花香,摊开一本书,静坐一个清晨,或一个黄昏。如缕馨香“隔窗独坐也袭人”。此时,心灵纯净如桂气之清澈、安逸,物我两忘。
小孙女一岁多了,会小跑着追我喊“爷爷”了,能咿咿呀呀的和我对话了,我每天抱着她宁立窗前,一起观看和品闻桂花的清香。小孙女刚开始认知外面的世界,桂花对她而言并无特别的感受,但爷爷能体味到的“丹枫江冷人初去,黄叶声多酒不辞”的个中意味,她将来会体悟的到。爷爷特别欣誉的“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的意味,她将来也能慢慢体会到。无论是兰花还是桂花,都生长在自己的季节里,把自己最美好的本质发展和完成,兰花不跟桂花比,桂花也不跟兰花比,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使命。
秋天的桂花,皎洁如月、纯净如水,给人皎明高洁、清雅芳馨、肃然起敬之感,使人心旷神怡、如闻其馨、沉醉其中。桂花的秋之香,不似梅的“暗香浮动”,也不似莲的“香气益清”,热烈而不妖惑,芬芳而不虚华,清幽,冷冽,吐露着浓郁的相思。有一种彻底的清净,这清净之美,惊动天地,也感动历代诗人之心。“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显然是深懂桂花的。
在古代,最能代表君子高洁品行和内在美的花,就是桂花。桂花自古以来就受到文人墨客的咏叹和赞美。古人评桂花为“浓、清、久、远”俱全,清可涤尘,浓能透远,寄托着高远的志趣,亦是美好人格和事物的象征。桂的意象大都象征低调内敛和高洁坚贞,其花香清雅持久,被视为君子之风的象征,寓意人之脱离凡俗污浊,不因外物所改的品节。古人常以“桂子兰孙”、“桂林一枝”等词句来形容人的品德高尚和才华出众;以桂的潜滋暗长表达隐逸坚贞的情怀;以桂花的纯洁无暇表达长久的友谊。宋杨万里诗云:“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唐代王绩《古意》云:“桂树何苍苍,秋来花自芳。自言岁寒性,不知露与霜。幽人重其德,徙植临前堂。”桂花在万木萧条、百花凋零的秋季盛开,不畏寒风,不惧霜冻,不正是君子坚贞隐忍品格的象征吗?所以,在古代,桂花是儒家的“比德”之物。
唐代的诗人们还从桂花引申出了一种乡愁意味,表达对于家乡的桂树以及家乡本身的思念之情。如陈子昂的《春台引》中:“采芳荪于北渚,忆桂树于南州。何云木之美丽,而池馆之崇幽。”以及《送客》中:“江南多桂树,归客赠平生。”李白的《古朗月行》:“仙人垂两足,桂树作团圆。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最广为传诵的,当属王建的《十五夜望月》:“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桂树成为了一种故乡之物,也是在远离家乡在外漂泊时聊以慰藉之物。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桂花低调内敛,素雅洁净,隐藏在茂密的枝叶间朴素得毫不起眼,不与百花争奇斗艳,遵从自己的美好天性,追求自己生命的美好,品质清高、浑然天成、不媚世俗、不受浊污,行芳志洁,自我修养、不假外求、不求人知。秀美与芳香并不需要别人赏识与认可,美好的品质并不是因别人的好恶而存在。桂花树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坚守初心,坚贞理想,欣赏自己,乐观生活。它只是做好自己,开在清秋时节,不争不谄,不求不折,清芬自守。“香与韵、两清洁。”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总有获得别人和社会承认的需求,人生的价值来自于社会的认可。孔子也说过“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活在世上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欣赏,那是人生最悲苦的事情。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够理解你,你也能够把自己心灵深处的真正感情心意谈给他听,是很难得的。所以古人说人生如果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但是,认可有外在的认可和内在的认可。来自他人的认可,不是个人所能控制的。孔子还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一个人即使得不到别人认可,也能谦和地面对这个世界,是真君子。来自外界的认可,当然可以感受到自己的人生价值。但是,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应该更多地向内追寻。内心要有自己真正的持守,知道自己所需要的是什么,不在乎那些世俗的名誉地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甚至也不必在乎生活的贫穷潦倒,坚持自己的操守,修炼培养自己美好的品质,这是为了让我们自己的生命更加美好,是我们自己主动的内在追求,这跟能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无关,就像桂树一样,到了自己的季节,就生机勃勃,让自己的生命绚烂无比,完成生命价值的“自我实现”。万世万物,冬去春来、秋收冬藏、昼夜更替、日月轮回,无一不是遵其法则、自然天成,而不是受外力推波助澜才欣欣向荣,才生机勃勃的。
雨桂(2024.4.23)
雨濡体姿新,风袭气韵尊。欣欣无外欲,默默显本心。
素不生虬叶,从来秉率根。修行尘世里,只为仲秋芬。
在桂花树前评价自己几十年的人生,似乎某些方面和桂花树属性有点靠近:恪守初心,始终做自己。以诚待人,自己有真情,人终也会有真诚,自己舒心,人也舒坦;以善处事,不求回应,回应终会有。
屋后有两行桂花树,犹如与馨香远闻、耿介傲直、高远绝尘的隐士为邻,能每日品习其清远高逸,修习其气节、仁义、德性,实在是幸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