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原创 半朵蓝
10月2日晚,我们宿营于额济纳旗胡杨林景区停车场,在此宿营的人很多,规模超过我们这个行程中的所有宿营点,有像我们一样直接住车上的,也有搭帐篷住的,天南海北、各色人等都有,好不热闹。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一边做饭,一边就像久别的老朋友一样热络地开始聊天,不涉及世俗利益和成见时,人与人之间是多么的友善温暖。
宿营在我们车子前方的一位柔弱小巧的妈妈,独自一人带着8岁的女儿,从湖北出发,一天驾驶了1200公里,赶到这里。大家佩服不已。
另一位来自西安的爽朗的中年男人,说他朋友头一年(2018年)国庆节来此景区,晚上住在提前好多天就在网上抢订到的800元一个床位的宾馆标间里,睡到半夜,结果睡出8元的感觉,最后干脆爬进自己的车里继续睡。众人听毕,一阵唏嘘,都为自己此时此地的选择深感明智。
但这个让人们为之不辞辛劳却如甘似饴的三千年的等待,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等待?据往年经验,此时离胡杨林的最佳观赏期还差十多天,理论推算,前景似乎不容乐观。
3号一早,天色阴沉,但丝毫不影响景区门口的游人如织,每个人心中都弥漫着一团金灿灿的光芒,静静翘首以盼,列队一一进入景区。
果然,扑入眼帘的只是灰白天空下黄与绿的斑斓,全然迥异于额济纳旗胡杨林的美图标配:流淌得没有边际的灿烂金黄,偶有红纱裙袂飘舞其中,底色是无垠的湛蓝。而且,今天由于没有阳光,目之所及的黄色也远逊于每个人心中弥漫着的那一团金灿灿。
但坦然接纳并珍惜有缺憾的当下才是人生常态,切不可辜负了这趟好不容易才得以实现的不远千里的旅行,所以缺少阳光也没关系,我们的脑补机制迅速启动,心中有光,眼中就有光,大家依然兴奋,四处找寻着最灿烂的色彩,不时发出惊叹和赞美。
很快,我就把来此之前对秋天胡杨林的定义彻底丢弃,以新生儿的眼光和心灵拥抱着今天的胡杨林,抱着相机东跑西跑,深挖今日胡杨林的每一个迷人之处,渐入佳境。
如果说昨天去的怪树林是已逝胡杨林的灵魂居所,因为历经痛苦和绝望而怪异嶙峋,那么今天来的胡杨林则是它们鲜活的今生,到处散发着蓬勃的生机,它们向下深深扎根(可深达15米)于茫茫无垠的沙漠,从遥远的地方汲取水份,它们向上撑起浓郁翠绿的华盖,承接住来自天空云朵的每一滴馈赠和太阳的每一缕温暖。
胡杨树的枝干是世上最撼人心魄的树干了,它们或刺向天空、或匍匐大地,它们的筋骨毕露,扭曲缠绕着、甚至中空到只剩薄薄一层,它们历经着无止境的磨难,只为点燃那一簇簇生命的鲜活浓绿,招展于这大漠的风中。每一棵胡杨树都用它们的身体,演绎着沧桑。你若没有用心去感知这些树干,你就不算看过胡杨树。
胡杨树的叶子是世上最聪明最奇特的树叶了,为了适应恶劣的环境,叶子们根据生长期的不同而变化出三种形态各异的模样来,幼龄时细长,像柳叶;青年时椭圆,像榆叶;老龄时有波浪形缺口,像枫叶。时值秋天,柳叶模样的叶子已无缘相见,但深绿的榆叶样和金黄的枫叶状的叶子比比皆是。
就这样,胡杨树穷尽所能,百折不挠地释放着生命的张力,活三千年不死,死三千年不倒,倒三千年不朽,无愧于“英雄树”的美誉。
但“英雄”们是有着立体“树格”的,铮铮铁骨只是它们其中一个面,“英雄”心中还藏有万种的柔情和千般的诗意,只等秋天一来,它们便摇身一变,华丽转身,开始风情旖旎。
一棵树梢头才转黄的胡杨树,像一群群身着绿裙的少女顶着簇簇明黄的火焰,在风中翩翩起舞,裙袂的绿与火焰的黄在风中交相翻飞、相互辉映,艳丽明快。
几棵三五成群的胡杨树,已换好金色的盛装,正含情脉脉地临水中而照,起风时,飘落水面的叶子就是地上树写给水中树的情诗,而涟漪阵阵则是水中树对地上树的呢喃私语了;风止时,一切又归于沉默,只有永恒的深情的凝望。
而树林深深处这株一侧横卧的斑斓的胡杨树,定是等了我三千年的那一株了,喏——它的身姿分明就是等待我已久的拥抱,我轻轻靠上它强劲的臂膀,恍惚间仿佛穿越了三千年时空,时空里金黄色的光芒四散弥漫,看不见天地之分,感觉不到时间的边涯,唯几枝绿意婆娑其间。
听!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是莫奈的画笔在风中飞速涂抹,急促而有力——黄色、绿色、褐色......一大朵、一大片......在天空与荒漠组成的无边无际的灰色里浸染开去......
听!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深褐坚持突兀着自己的坚毅、郁绿热烈而灵动跳跃着、金黄正散发出璀璨瑰丽的光芒......一大片一大片、整幅整幅......在无边无际的灰色里浸染开去......
风动笔舞啊,无休无止......
这哪里是胡杨林?这分明是一帧跌荡起伏、令人心醉神迷的印象派画卷!
我在这场黄与绿与褐的色彩狂欢中沉醉,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胡杨树们决定适时唤醒我。
当我在俯身靠近水面拍摄时,离我最近的那棵胡杨树,指派了一只蚊子在我左眼上眼睑亲吻一下,而且指特地派了一只心情不佳的火爆脾气蚊子来,所以这一吻可非同小可,当时就迅速红肿起来,但这仅是开始,随后一周内肿得更厉害,又痒又痛,左眼很多时候都无法睁开,成了“一线天”,连眉毛附近都肿了,还好没有进一步恶化感染,第二周才开始慢慢消退。如今事隔多年,我仍心有余悸。
下午游毕,听说不远处的金塔胡杨林又是另一番景致。 昨天聆听了怪树林铿锵激越的奏鸣序曲,今天享受了胡杨林华丽浑雄的慢歌行板和轻快典雅的小步舞曲,现在,这首宏大的交响曲还应该有一个优美回旋的终曲,——因此,向此行的第三片胡杨林进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