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洒落,地上已经积满三尺,但上天似乎并没有一丝停止的意思,整个村庄都被厚厚的冰雪覆盖,隔绝一切,连风也吹不进来。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一个大堂里,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大厅中央的一张公告,热切而激动。
“十年封神,棋道无穷。”公告上只有八个大字,遒劲有力。
封神之弈终于开始了,所有人瞬间欢呼起来,几秒过后,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八个大字高悬于上,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紧闭的双目倏地一睁,闪现出神电般的光芒。只见他微微太息道:“封神之弈,又将开始了。”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名叫白隐村,位于龙华国与明迦国交界之处,村子长年被大雪包围,村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走出村庄。传说,这是一个被神临幸的村庄,每隔十年,神会降下旨意,遴选接替人。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个传说,因为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围棋,而且个个都是高手,无论三岁幼童还是耄耋老人。村民们忠实地执行着神的旨意,十年一弈,胜者为神。
“爷爷,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啊?我们该回去吃饭了。”一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大堂的沉寂。
老人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两个幼童:“羽儿,凤儿,你们怎么来了?”
穿黑色衣服的幼童撅起小嘴,生气道:“我和凤哥做好晚饭后就一直等您回来,谁知道太阳落山了也没看见您的身影,这才跑到祠堂来找您呢。”
旁边一位穿白衣服的小男孩笑了笑,然后对着老人行礼道:“明爷爷莫听羽弟瞎说,他只是想请爷爷指导一盘棋而已,毕竟羽弟对封神之弈充满无限期待。”
“我可是一个要成为神的男人哦。”那个名叫羽儿的小男孩突然打断。
“神”老人听到这个字后陷入沉寂,随后用爱怜的目光看着两个幼童,这两个孩子展现出来的天才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他们会走上封神之路吗?不,他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真正的神可是在你们面前呢,回家吃饭去吧。”老人抚摸着两个幼童的脑袋,拉着二人的手慢慢往回走。
天不知不觉已经暗了,雪却越下越大,浩瀚的苍穹布满星辰,真是一个奇怪的夜晚啊。
第二天,封神之弈开始了。全村之人都已参加,每两人一组,败者自动退出,一共进行三天,最终获胜者将与现任的神对弈,角逐出新一任棋神。
神选剩下最后一天了,羽儿和凤儿都已晋级成功。
“凤哥,你说明天我能打败其他人,然后正式和爷爷对弈吗?”羽儿歪着脑袋问道,他是真的很想和爷爷对弈一局,当然也想尝试一下神座的感觉。
“没问题的,你要相信自己。”另一个小男孩笑着说。他很清楚羽儿的实力,除了极个别老妖怪是劲敌,其他根本不在话下,而他,会尽全力帮羽儿清理道路,让羽儿走上封神台。
“我一定会赢的,我可是一个要成为神的男人哦。”羽儿挥了挥拳头。
夜已深了,雪更大了。凤儿发现有人在叫他,他轻轻推开门,发现明爷爷站在门口。
“嘘,不要吵醒了羽儿。”明爷爷拉住正在行礼的凤儿,将他带到院子里。凤儿静静地站立一旁,如此深夜,明爷爷将他唤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和他说。
老人看着一言不发的凤儿,点头道:“凤儿,你真是一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今晚,爷爷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你可要答应爷爷啊。”
小男孩一楞,随后言道:“凤儿自小蒙爷爷收养,如此大恩,终生无以为报,爷爷有事便说,何言拜托二字。”
老人顿了顿,在棋坛上,他是神;然而,在这两个幼童面前,他始终是他们爷爷。
“我不想让你和羽儿参加封神之弈,不仅仅是这一次,而是一辈子都不要。”
雪越下越大,风似乎也偷偷钻了进来,并且愈刮愈烈,呼啸不已。凤儿站立在风雪之中,一动不动,爷爷后面对他说了很多,他好像听进去了,却又好像没有听见。他只知道,羽儿不能参加封神之弈了。
“如果说神是诅咒,就让我永远背负着这份罪孽吧。”这是爷爷的最后一句话,凤儿看了看天空,小小的脸蛋露出一丝微笑。
封神之弈的最后一天来到。赛场上缺了一个人:慕羽。他还在家中酣睡,而且不到第二天是不会醒来的。
凤儿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座位,眼神更加坚定。
寒风凛冽,卷起片片雪花,拍打在人的脸上,宛如刀割。在棋盘上战斗的勇士们,他们是神的宠儿,但同样也是神的弃儿。黑白棋子交错,纠缠争斗,好像能够听到两支军队厮杀的声音,排山倒海,气势如虹。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棋士,突然神情一滞,手足失措,被突如其来的军队杀的丢盔卸甲。就连几个老妖怪也渐渐退出舞台,几十手前,他们还羽扇纶巾,指点方遒,天下大势尽握手中,但是还未进入中盘,却发现战场的主导权逐渐转移,只能眼睁睁看着差距越来越大而无能为力。
风在怒号,棋盘上的厮杀已经结束,最终的神之人选已经出现。岐凤,小小的身躯屹立在风雪之中,但却散发出神一般的光芒,在雪中显得格外耀眼。
天地一片寂静,除了依旧呼啸的寒风。
岐凤踏着厚厚的冰雪,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前面将是封神台,台上坐着真正的棋神,而他的目标是把神给打倒,成为新一任棋神。
封神台上,老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好似一座雕像。一股寒风吹过,老人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凤儿?”看着面前的幼童,老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同时夹杂着一丝恐惧。
“爷爷。”岐凤扯着嗓子才喊出这一声,他的声音早已喑哑。
老人抬头望着天空,好像在企盼什么。这,就是命运,一切都在神的掌控之中。
封神之弈,正式开始。
老人执黑先行,这是规则。他已经连续三届守住神位,而这次,他看了看对面的岐凤。
“砰”黑棋落在右上的星位。一旦他坐在棋盘面前,他的眼中便只有棋,因为,此时此刻,他便是神。
岐凤轻拈一颗白棋,缓缓落在左上的星位。他的对面是神,而他对他一无所知,因为老人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展现过棋艺。
黑棋再次落在左下的星位。一旦成神,将永归寂静,所以他是神秘的;而眼前的幼童,于他没有一丝神秘可言。他深知凤儿的棋路,超常的大局观和掌控力,但是相对而言力量就要弱的多,最起码每次和羽儿硬碰硬时,凤儿从来没有赢过,或者说从来没有展现过。
时间一点点流逝,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就像浩瀚的宇宙,衍生出无数星辰。每颗星都有无穷的力量,并且不断蔓延,直至与另一颗星产生碰撞。
双方的布局都很自然,两位神一般的存在苦心孤诣,为之后的宇宙大爆炸作铺垫。然而,神,只有一个。
白棋肩冲,黑棋简单挡住,白棋退,黑棋也跟着退,黑棋在下面围到不少实地,而白棋则在中央拉起一道厚势。老人的意思很简单,先捞后洗。
白棋小飞,中间模样顿时宏大。老人眼睛一亮,黑棋顿时打入中央,此时不进,更待何时。白棋镇头,意欲将此子吞掉,展现力量的时候到了,双方别无他法,黑棋被吃,这盘棋便结束了,而黑棋只要逃出,白棋亦可投子。
黑棋时飞时跳,左逃右窜,想要冲出一条血路;白棋紧追不舍,先阻住黑棋出头之处,随后破眼搜根,誓将黑棋斩杀。
白墙困黑龙。面对白棋的铁壁,黑龙似乎再也逃不出去。
老人注视着棋盘,随后轻轻落下一子。幼童一怔,这招白棋不得不应,如果不应,黑棋将把白棋冲断,对杀根本杀不过。白棋应完,黑棋又在别处碰了一下,隐隐现出眼位。神便是神,在看似无路之际总能打开希望之门。
雪飘然落下,岐凤一动不动,突然,他拿起一颗白棋:“如果说神是诅咒,那就让我永远背负着这份罪孽吧。”白棋猛然落下,直接点在黑龙眼位上。
老人猛地抬头,眼睛死死盯住岐凤,他的手,开始颤抖了。
黑棋跨断,和白棋展开激烈对杀。天空渐渐暗淡,雪地却显得愈加刺眼,一股无形的肃杀蔓延开来。而棋盘之上,硝烟早已弥漫,战斗已然响起,黑白双方纠缠在一起,互相厮杀,石破天惊,神佛皆惧。
火神祝融与水神共工大战,共工大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缺,天倾西北。两神交战,必有一败。
此时棋盘上局势已然凌乱,看不出谁输谁赢,双方厮杀的过程中,黑棋竟做出一个劫,而消劫的代价则是右上整片黑棋被吃,棋盘就是如此奇妙,惊天转变总是在一瞬之间。
棋盘上,两个人都没有落子,他们都算出最终结果了。
“滴答”一滴鲜血掉落在棋盘上,刹那间变成一抹殷红,老人的嘴角流出一道血痕。岐凤直愣愣地看着老人,喉咙呜咽,想说却说不出来。
“凤儿不要怕,这便是封神之弈,胜者为神,败者必亡。”老人眼中露出无限和蔼,只见他颤颤地说道:“凤儿,我对不起你,你受苦了。”
老人双手滑落,眼睛永远闭上了。
岐凤的额头上多了一个白色火焰标志,旧神陨落,新神降临。
“爷爷”一声悲号刺破苍穹。
天已破晓,羽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呀,我要迟到了。”羽儿刚要往外冲,却发现家里挤满了人。
“今天不是封神之弈最后一天吗,怎么大家都在我家里呢?”羽儿心中充满疑惑,当他看到堂上之人,一把扑了过去,“爷爷,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凤哥哥,你在哪里啊?爷爷,你不要离开我。”羽儿哭成一个泪人,旁边走出一位老者,将情况全部说明。
“我不信,我要去找凤哥哥问个明白。”羽儿嘶吼着。
“不好了,棋神不见了。”一个人从门外奔了进来,告知这个惊天大消息,所有人都变得不知所措,神,不见了。
羽儿冲了出去,他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村门口,这儿似乎还能看到一层薄薄的脚印。
羽儿大声哭喊:“凤哥哥,你给我回来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爷爷离开了我,为什么你也离开了我,为什么你变成了神?告诉我啊,神!”
羽儿跪倒在地,回声缭绕不绝。
“神!神!”羽儿紧紧攥住双手,口中讷讷地喊道,突然,他猛地抬头,朝远方望去,眼中喷发出无限怒火。
“不要以为离开这里就能摆脱一切,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神又如何,我必将找出一种力量与你抗衡。”
“等着我,白岐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