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爱吗

祈祷·上

1103号时空和1104号时空共用大教堂。

我曾经向时空规划局的意见箱投过建议信，两个时空为什么要用一个大教堂。

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圣心大教堂，忏悔室。

礼拜日。

我在忏悔室中，向神父祷告：“我嫉妒他，仁慈的父，我有罪。”

神父的声音从隔间的那一面传来，声音慈祥而沙哑：“为什么？是因为爱吗？”

我没有回答神父，因为我不确定我的嫉妒是不是出于对她的爱。

2020年我三十出头的时候，在半边天吃晚饭。

向服务员点好餐后，我环顾一圈，看到了她。

我看到她带着两岁左右的女儿，坐在我对面第三张桌子上吃饭。

她女儿乖巧地坐在她的右手边，玩弄着桌上的餐巾纸盒。

1104号时空的另一个我，坐在她斜对面。

这个时空的我也和她结合了，同样生下了女儿，生活谈不上幸福美满，却充实平淡。

曾几何时，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生活，对1103号时空的我来说都是奢求。

现在我成了1103号时空的时空管理员，按理说可以操控这个时空的一切，包括姻缘，因果和时间，但是我失去了我的过去。

时空法律禁止时空管理员在未经批准的情况下使用时空穿梭机。

所以我无法回到过去，无法回到她的身边。

这个时空的我，和她一起过着平平淡淡生活的我。

我嫉妒他。

我已经无法回头，而她也抛下了我们共同的女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抚养女儿，也为了找寻她，我触犯了时空法律，我成了罪人。

1103号时空已经濒临崩溃，而我是罪魁祸首。

全都是因为我频繁地，毫无节制地穿梭于1103号时空，将这个时空穿成了一块即将崩溃的蜂窝煤。

时空法庭判我终身监禁，我逃出来了，要说越狱成功其实很难，要想从时空法庭的监狱成功越狱更难。

但是我成功了，感谢那些暗中帮助着我的人。

时空密探现在在满世界抓我，我真的能逃离一切么？

无可救药的爱

1103号时空。

她曾经答应过我会改掉偷窃的毛病，但是2009年6月这一个月时间里，我却连续向时空管理局递交两次保释金，每次1年。

从我的人生蓝图中，扣除了2年的时间。

为了她，我不后悔。

但是她食言了，我很失望。

她说她把偷来的时间藏了起来，却不告诉我原因。

那是她的秘密，不跟我分享的秘密。

她答应跟我分享人生，我们交换了戒指，缔结了婚约，她却不想跟我分享她的秘密。

我讨厌秘密，尤其讨厌亲密的人藏有秘密。

曾经有一位心理咨询师跟我说，我的心里住着一头大象。

那么她的心里住着一个什么呢？

我的脑海中萌生出一个病态的想法。

我想将她的大脑解剖开，将她的思想提取到一片一片的光盘上，日日夜夜，反复读取。

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拼凑出，她脑海中那只魔鬼的轮廓来。

1103号时空。

礼拜日。

圣心大教堂，忏悔室。

“我爱她，仁慈的父。”

我承认我在2008年的1103时空见过她。

“如雨天，似晴天。”

当年，她站在一中主席台上，发表新生演讲的时候，这样介绍她自己的。

当年她还留着短发，穿着千篇一律的蓝色校服。

她把袖子折起来露出手腕，清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照在她的侧脸上，闪着独一无二的光，让那个清晨，在我整个人生时间轴中，有了独一无二的特殊重量。

我承认当我看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心动了。

当时我对心脏砰砰乱跳的自己说：“糟糕，这是心动的感觉吗？这是一见钟情吗？这是爱情吗？”

1103号时空。

礼拜日。

圣心大教堂，忏悔室。

“那个女人是疯的。”我颤抖着说。

直到现在，那段记忆依然透出刺骨的寒冷。

我永远忘不了。

忘不了女儿那小小的身体，温度一点一点往下掉。

如果不是最后身体变得冰凉，眼睛失去活力，嘴唇因为血液停止流动而变成乌青色，我会以为，我的女儿只是在睡觉。

我曾经的挚爱，用一罐诱人的糖果，毒死了我的天使。

“我憎恨她，仁慈的父。”

神父那低沉沙哑而又慈祥的嗓音又问我：“为什么？是因为爱她吗？”

囚徒

时空规划局。

第11时空域。

时空法院。

我的脚腕上戴着时空禁锢器，兼具禁锢和定位功能。

戴着它我无法时空穿梭。

它的定位功能又让我无处躲藏，在这个宇宙的任何位置，都会被准确定位到。

这玩意儿平时都是我给别人戴，没想到这次轮到了我。

我的身后站着两位时空法警，是我的老熟人。

曾经还是我的属下。

太阳系最古老的恒星，在时空法院100万光年外固执地燃烧着自己，100万年前的光线从窗户爬进来，照得我的一半身子燥热。

时空法官和陪审团一半脸隐在黑暗中，另一半脸爬满了这100万年前的光的尸体。

这是一场不公开审理，旁听席中只有几个我昔日的同事。

他和她，他们，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我微微一笑，用我们出任务时才用的手语对他们说。

“别这样，兄弟姐妹，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他和她，他们别过头，不忍心看我。

公诉

铛铛铛。

法槌响了三下，时空法官宣布审理开始。

公诉人，1102号时空管理员，这个叛徒，正幸灾乐祸地宣读我的罪状。

“被告人，前1103号时空管理员，犯下了渎职，拘捕，袭击时空密探，绑架劫持1104号时空管理员并且对她谋杀未遂，扰乱1103号时空秩序。而且，由于被告人，前1103号时空管理员，利用职务之便，长期频繁穿梭于1102，1103和1104时空之间，导致1102号时空出现混乱，1104号时空必需回档重启，1103号时空湮灭……”

老实说，我后悔放了眼前的小人一条狗命，当初有机会的时候，我真的该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狗杂种丢进时空裂隙的，让这个狗杂种在混沌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狗杂种花了整整一个钟头才将我的罪状罗列完，时空法官和陪审团已经明显不耐烦了。

终于，这个狗杂种说了句“罪犯行径极度嚣张恶劣，对时空安全造成严重威胁，时空监察院恳请法院从重、从严处罚。”

老师

时空法官打了个呵欠，不悦地嘟囔道。

“只要是个罪犯，你们时空监察院就会要求从重、从严处罚，这套说辞我都听腻了。再说了，这里是法院，不是你们监察院，本法官一定会遵照时空法条，给予罪犯公正公平的审判，不用你们时空监察院的越俎代庖。”

1102号管理员明显愣了一下，我也愣了一下。

时空法院和时空监察院素来不和，只因为上一届的时空规划局局长重视时空监察院，轻视时空法院，时空监察院越俎代庖公诉审判一把抓已经很长时间了。

要不是这届时空规划局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的案子估计都不会经过法院，监察院直接就给我判了。

时空法官朝我眨了眨眼，我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个人不是1103号时空，我高中时候的语文老师么，姓吕，我们高中的时候都称她为吕老师，具体叫什么我忘了，毕竟已经过去了150多年了。

而且，我的记忆在进行人体冷冻的时候还受过伤。

150年过去了，她没有变老，还是教我们的时候那二十多岁的模样。

她选择将容颜定格在高中时候，所以我才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什么时候转行当上的时空法官，我怎么不知道？

“被告，你做这些每一项都是重罪，你知道吗？”我的语文老师吕老师，哦不，应该说是时空法官问我。

我知道我犯的每一项都是重罪，所以基本上没有请律师的必要，所以，我没有请律师。

其实，我压根儿就没有打算给自己辩护，该了的心愿已了。

所有的后果，我愿意一力承担。

我思考了一下，看向时空法官，坦然道。

“我知道。”

我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我知道就我犯下的罪行来说，任何的辩解都是苍白且徒劳的。

听到我的回答，时空法官点了点头，又问我：“明知道这是重罪，却还是要做，我们一起来看看，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她将手中的案卷同步到人生蓝图上。

人生蓝图

时空规划局的人生蓝图，不光能切换视角看到整个场景画面，听到声音，感受到温度，闻到气味，还能够展开主视角的意识，听到他或者她的心声。

也可以说是一种全知全能的监控手段，时空规划局下辖三亿三千三百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时空，每个时空都有一位全权负责的时空管理员。

我就曾经是1103号时空的时空管理员，时空管理员有权调阅所负责时空档案馆的所有人生蓝图。

当然时空管理员的人生蓝图在更高级别的时空总督手中，时空总督总辖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时空，手下掌握着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时空管理员。

我来不及思考，已经被眼前的人生蓝图吞噬在了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