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图片发自简书App

        前几日回家,收拾抽屉,偶然翻到刚来上海拍的一张照片。看照片中自己年轻的自己,回忆把我带到2001年的冬天。

      那年老公在人家店里做理发师。我在老家一家小工厂做会计。老板为了少交税,我们就要做一些假账逃税。其实基本单位都会这样做的,但是我这个人胆子小,每次税务所来查账,我都会紧张的心要跳出来似的,浑身冒汗。冬天的时候,老公听说一家小理发店要转让,老公就想着把店转过来自己做,打电话跟我商量。我想着做理发比较简单,不就是洗洗头嘛,就同意了转店。

        我带着家里仅有的九千元钱,几件换洗衣服,几床被子来到上海。记得当时妈妈怕我把钱丢了,帮我用针缝在羽绒服里面的口袋里,这点钱是当时家里全部的积蓄了。

        要转让的店在王家码头。老公带我到店里时已经是晚上了,天都黑了,只有路灯亮着,着急去店里也没注意看那条路两边是什么样子。到了店里,房东跟以前店主已经等着我们办理转让手续了,他们早已经打印好合同,我们看了合同然后在上面签了名字,把钱给了她们。我们就成了这家理发店的店主了。当晚因为坐车又赶路已经很累了,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打了地铺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我一起来掀开门帘就懵了。这是什么地方啊?眼前一片破房子,马路不但窄还坑洼不平。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有拎着菜的,有背包上班的,最不能接受的是居然有男人端着痰盂罐。天啊,这哪里是上海啊,明明是比我们乡下还要穷的地方啊!因为在我的心目中,上海嘛总是非常繁华,高楼大厦的地方。从来不曾想过上海会是这有这样的情景,但是钱已经给了人家了,现在后悔也没有了,我只能收拾店里搞卫生。

        当时店里除了我跟老公,还有一个我们本家侄子叫小根,后来给他染了一头黄头发,大家都叫他黄毛了。他本来就在上海打工,一直混日子。他爸爸听说我们开理发店,就叫我们带他学个手艺,将来能养家糊口。当时我是什么都不懂,什么焗油烫头发根本一窍不通,就连我想得最简单的洗头都不是那么容易。黄毛也跟我一样,对理发都得从零开始。

      因为新开店也没什么生意,很多以前店里的老顾客过来,一看到换人了,试都不给你机会试,就直接走了。后来没办法,我们联系到之前在这家店里洗头的小姑娘小敏,打电话请她过来,还有以前这家店的一个小徒弟小曹也请过来。小敏是个十八九岁的丫头,专门给顾客洗头,嘴巴很甜,对顾客总是阿姨阿叔的叫。小曹是个小滑头,嘴巴功夫也了得,有一点会剪头发。黄毛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爱说话,会跟顾客套近乎。有了他们三个加上老公理发认真,生意才慢慢的做起来。

        我带的九千块钱跟老公的工资,转店加付三压一的房租,已经都用完了。以前在乡下上班天天在家里吃饭,从来不知道为生活发愁。现在自己要算着每天赚的那点钱过日子了。那时候理一个头发才三块钱,烫个头发也就二十块钱。生意也不是太好,有时候一天才做到一百多块钱。房租每个月就一千五百块,几个人每天吃饭的伙食费,让我每天过得忧心忡忡。

        那时候店里空调是一台窗式空调,只能制冷没有制热功能。刚去那里就是冬天,晚上很冷,我买了个取暖器,没有生意的时候为了省电,取暖器也不舍得开,顾客来了再开,走了立马关了。我是最怕冷的,在寒冷的夜晚也只能熬着。尤其是睡觉更是遭罪,因为地方小,也没有床,我们五个人每天晚上关了门都是打地铺睡觉,早上开门之前收拾好。后来老公大哥过来给我们打了阁楼,睡觉才算有了地方,不再天天打地铺。那段日子真的特别辛苦,人地生疏也特别孤单可怜。心里后悔来上海,这根本不是我来上海之前能想到的生活。

        一次来了一位顾客是位阿叔, 他很健谈。谈的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他说:“你们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开店啊!这里很快就要拆迁了,人家就是知道要拆迁,才把店转出去的”。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拆迁这个新鲜词,根本不懂得什么叫拆迁。但是阿叔后面的话让我知道我们是被骗了:“这里的老房子都要拆掉,我们都要搬到浦东去了,你们怎么也不打听打听就把钱给人家啊”?怎么会这样?九千块钱可是我们一家全部的积蓄啊!听了阿叔的话,我一下子懵了,哭都哭不出来,也不敢告诉爸妈。

        冷静下来我就想啊!既然人家能骗我们,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店再转出去呢?于是我去文具店买来好多张红纸,自己用黑水笔写上转让告示,写上电话。我带小曹出去周边到处贴,老公他们在店里做生意。贴出去之后确实有很多人打来电话询问,但是人家一听到王家码头,都说那个地方啊!马上要拆迁了。原来人家都比我们聪明,人家都知道拆迁,就我们不知道。没有办法钱也没了,店也转不出去。后来也麻木了,也死心了,只能踏踏实实地把店开好,听天由命吧。

        我们的店因为是老房子,有很多邻居。我们楼上就有三家,分别是辛大哥一家三口,王奶奶一个人,董阿姨一家三口。加上我们四家共用一个厨房。他们三家给了我很多照顾,本来我不太会做饭,总是喜欢把好多菜放在一起烧。辛大哥就教我怎么做菜,有时候我店里忙,忘记了锅上烧的菜,王奶奶会帮我关掉煤气,还会从我们后门走到店里说一句:“死丫头,又忘记在烧菜了,不是我看见又烧糊了”。有时候董阿姨下班在厨房做饭,我没生意时就听她讲讲外面的新鲜事。

        小敏、小曹、黄毛离开店里以后,来了小张、蓉蓉,后来还有小韩、苏苏。我们在王家码头一直呆了七年。也没有那位阿叔说的马上拆迁。后来我才知道国家那时候对那块土地还没有拆迁安排,所谓马上拆迁都是居民自己盼望、臆想出来的。

    在我们离开王家码头三年后那里才真的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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