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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这是个橙黄橘绿的季节,万物都慷慨地散发着彩色的光芒,一切都很美好的样子。
北方的秋天,就是这样惹人爱,从饱满油绿的盛夏走来,在万物谢幕步入水墨冬季之前,一定会长袖善舞,将一腔亮烈的华彩洒满广袤的山川野岭,洒满城市的大街小巷,会有种丰收的殷实感和满足感漫上人心头。
时间过得真快。上一个秋天仿佛刚一转身,又一个五彩斑斓就闯入眼帘。犹记得去年秋天,我曾踏着翻飞的秋叶,不停追寻秋天的讯息,也曾用心以文字《秋天的故事》记录那一季的美好与感动。
时光仓促地流逝,又一个四季轮转,鬓间新添了几缕银丝?脸上的皱纹是否逾见清晰?对于时光留下的痕迹,惜春伤秋无用,只管莞尔一笑,从容接纳。庆幸自己还有一颗易感而热切的心,愿意紧紧跟随四时轮转的脚步,去感知每一个季节的精彩,不停地热爱着,惊喜着,感动着,眷恋着,与渐次演变的时节一起重生,这样,我们便可以不被流水一样的光阴无情地抛在身后,与时光共舞,与万物同欢欣,真是件无比欣慰的事啊。
周末,难得天晴,一定是要去踏秋。那些刷爆手机的所谓网红秋色,且让别人去热闹去享受吧,我们只选择离家最近的徐家山。
这是一座近年几乎淡出人们视线的公园,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森林禁火不让烧烤,也许是疏于管理。总之,人一定不会多。到了一定年龄,总是更加喜欢清静之地,再好的景致,如果被嘈杂喧闹占去了声势,也会觉得了无生趣。
一直很喜欢这座原生态风格的朴实之山。山不高,坡很缓,林木茂盛,山势柔和,没有过多的人文痕迹,保持着一副不修边幅的天然素颜,静坐在黄河北岸,与我的家隔河相望。
走进山林,拾阶林荫步道,或者慢行在回环延展的行车道,会感到秋意渐渐从四周漫上全身,很容易找到回归山野的妙趣。
目光触碰到山岚沟壑,耀目彩林,那一瞬间,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舒展开来,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欢欣,这颗被庸常所麻木的心灵,有多么渴望大自然的润泽!
整座山,早已为我准备好了绝佳的秋色,还有称心的幽静,其时,不止是游人寥寥,人少到有些令人疑惑,人们怎么会遗忘了一座这么好的山?欢喜之余,竟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早些来会一会这满山的盎然生趣呢!
此时,才知道,秋天,对山林是多么的偏爱。远远近近的树木,知名的,不知名的森林卫士,成群结队、疏密随性地在阳光的环抱中,各自不遗余力地燃烧着生命的辉煌,深刻的青绿,温暖的鹅黄,热烈的猩红,耀眼的金色……五彩斑斓,层次递进,交汇杂糅,浓淡相宜,每一种彩色都在蓝天下浑然天成,宛如滴入湖水的油彩,晕开的刚刚好。就这样,深秋的山,被大自然的五彩画卷覆盖着,被飒飒秋风的激情旋律环绕着,无疑,秋天,是深情的,是厚重的,是风雨人生之后隆重的盛放,更是触动人心弦的。
树叶在枝头随着山风快乐起舞,千万朵叶片将太阳的光芒,抖成跳跃的碎金,闪闪烁烁,晶晶亮亮,像梦幻的繁星,灵动,激越,树隙间斑驳的光影中,时有彩叶在眼前翩翩飞旋,梦幻般美丽。“啪!”偶尔会有短促的轻叹如问候般传来,那是一两片调皮的落叶,轻轻拍着你的肩膀,或亲吻了一下你的发梢,才洋洋洒洒飘落大地。落叶如毯,树荫下、山坡路、台阶上,齐整整铺上了斑斓的织锦,这是慷慨的秋天交付给大地的深情眷恋与隆重馈赠。
踩着松软的大地,带着闲庭信步的惬意,走进秋天的深深处,周围鲜艳明媚的色彩将人包裹住,内心是如此踏实、丰厚,阳光的暖,脚下的软,偶或听到几声婉转如歌的鸟鸣,四周散发着静谧、鲜活的山野的清香,人心会慢慢舒展、松弛,像一朵浸入池中的莲,开出一片从容与娴静……
原来,美是不需要喧哗的,静默中自会升华真正的自在。从一片秋叶,一座山野,能看到自然之美,也悟到了生命之美。 人也一样,需要沉淀,需要潜心,才会听见内心的声音。
阳光映照下一片浓密的槐树林,就是一方金色的田园,飘飘洒洒的落叶,无人打理的篱笆墙,光影中略显荒落,但被红色藤蔓缠绕着,在金色橙色的树影掩映下,散发出油画的质感。一条铺满鹅黄落叶的蜿蜒小径,会将人引向无尽的美好遐想。沿着小径穿过树林,好像行走在融融的水中,风起时,水中会起微澜,欢喜在心中回荡。哎!这么美的秋色,几乎是专属于我俩的,我们可以在迷幻醉人的光影中随意驻足,任性拍照,开怀大笑,随心谈天,不用有任何顾忌,这样的安然逍遥,突然感觉,有种神仙眷侣的意味,真让人心生欢喜。
坡路的转角,忽然遇见一片山楂林,那么的惊艳,枝头的树叶红红艳艳,如花绽放,树底的落叶厚厚实实,如锦缎铺陈,头顶的天空澄澄澈澈,如水晶般闪着光亮,好一片鲜亮诱人的童话世界,这是山野魔法师刻意植入山林的神奇天地呀。
我俩兴奋的像孩子一样,快步跑下台阶,急不可耐地想去拥抱这秋日燃烧的激情!坐在松软的落叶上,仰头靠在坚实的树干上,面颊迎着和暖的阳光,尽情呼吸着田园的芬芳。
看,一个小男孩兴奋地捧起满满一捧落叶,高高扬上天空,然后仰头咯咯笑着,叫着,追逐着,奔跑着,年轻的妈妈与孩子一起纵情地嬉闹着,多么温馨美好的瞬间!
不经意的场景,总是会勾起人的回忆。眼前的一幕,让我想起了我的大男孩,这座山,曾经藏着他童年时光的欢乐片段。二十多年前的周末,我们会经常带儿子来这里,我们笑着唱着,气喘吁吁地蹒跚在山路,孩子总是从我手心挣脱胖乎乎的小手。我们在树下乘凉,会有熟透的梨子突然“啪”的一声落下,我们会好奇地瞪大眼睛,像海盗发现了沉船一样惊喜,我们还会如获至宝地从落叶堆中拾起一颗颗栗色的松果,那是大自然赐予孩子的珍贵玩具,还有孩子最奢望最喜欢的节目——约了小伙伴在林间烧烤野炊,那种欢呼雀跃的快乐,还有烤肉的香味,仿佛还在山间萦绕……
那时,我们还很年轻,那时,孩子还很顽皮。
如今,这座山变得多么沉寂,没有热腾腾的农家乐和茶摊子,没有烧烤的袅袅炊烟,没有孩子们的嬉闹,少了昔日温暖人心的烟火,方显出天成的幽静与格外的安详,整座山,像在暖暖的阳光下打盹的老人,也像陷入沉沉回忆的过来人,略带沧桑凄清,但内心是饱满的。更像我们俩,不再年轻,那个曾经总是磨着让我们带着出去玩的胖小子,再不用我们牵手,已经飞翔到更高更远的天地。
我发了几张照片给儿子。告诉远方的孩子,徐家山的秋景很美,还记得吗?你小时候经常带你来,那时怎么感觉没这么美。儿子笃定地说“应该是现在对美的感知更强了。”嗯!就爱听儿子说这么深刻这么有哲理的话。
眼前忽然闪现出一张剪影,秋日的午后,一截被红色爬山虎遮蔽的围墙,六岁的儿子站在围墙下,阳光照耀着小天使纯真无邪的笑颜,身后的爬山虎像瀑布一样流泻,如火一般燃烧着,这是张一直摆在家里客厅的照片,定格的是徐家山某个初秋美好的瞬间。
孩子,你可知道,并不是当年对美的感知不强,而是彼时的我,满心满眼就只有自己的小天使啊,在母亲的眼里,孩子永远是世界上最靓丽的那道风景。
人间世事,都可以在弹指之间成风成烟,过往岁月,都会在一回首之间变成记忆的美篇。
缓缓登高,眺望远处的北山,一簇簇,一片片,彩妆加身,斑斓错杂,油画一般浓烈,因为阳光的泼洒,明暗交替,山峰与山谷着了一层凝重与苍茫的色泽,使得这层林尽染的油画更加层次丰富,大气滂沱。
忽然有种深深的感动,感动于生命的成熟与神圣,感动于万物的深情与浩瀚。这大概就是秋天给予我们的启示吧。
回首山南,透过迷蒙的秋光,俯瞰沙盘一般精致微缩的城市,颇有些海市蜃楼的微妙恍惚。你看,一弯亮闪闪的黄河,如玉带般自天边飘来,旖旎蜿蜒,绕过犹如积木一样的林立楼宇,穿过轻巧而纤细的跨河铁桥,牵引着流水一样的青色公路,一直流淌到眼前,直至被脚底的壁崖生生切断才消失。
眼前的一切都在雾蒙蒙的天光中,呈现出岁月静好的模样。原来,秋天,是个适合怡情与静心的美妙季节。
此情此景,你会忍不住长长舒一口气,内心升腾起一股热流,果然,脚踏山川,胸有风月,人才会心底豁然,生出不凡的气象,如果可以,那就常常将自己放逐于万水千山吧。
生活原本应该如此,有暖,有爱,有欢喜,有树木花草,亦有浓浓的回忆填满时光的空隙。如此,便很满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