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凶手

文:小布谷

来安,不大的一个镇,每年六月份多雨,周围河很多,夏天很热,水很凉,适合居住。镇子里人不少,有所大学,学生也不少。平时只能待在镇子里,放假时候,才陆陆续续奔向唯一的火车站,小的很,每天三班车,早上k1520、中午k1530、晚上还有一班k1540。三班车,三个方向,差不多包含了周边的所有地方,不过稍微远一点的,就只能坐到别的站再换乘过去。陆丰就是这么过来的,家在北方,从警察学院毕业,今年三月份刚过来,路上整整倒了四班火车,差不多由北向南,走了大半个中国。

还真是辛苦,不过陆丰并不在意,年轻人嘛,初出茅庐,壮志凌云,从小就梦想成为一名警察,这下也算是心想事成了。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孩子都有一个当警察的梦,陆丰刚下火车的时候,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充满好奇,也对自己的警察生活充满期待。像什么呢?像在遥远的森林里安了家,梦里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小时候所有的童话,狮子王、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突然都成了现实。然后,每天早晨,起的早早的,打开窗户,长吸一口气,啊!天气真好!实现梦想就是这么幸福呀。

三月的阳光很暖,是春天的味道。整个站台很短,石头伴着水泥砌成的,估计应该有几十年了吧,水泥早已剥落,露出里面的石头,黑乎乎的,像是搁久了的马铃薯,腐烂发出臭味,满是脆弱的样子。这是陆丰在学校长期养成的习惯,对身边细小的东西,特别留心。

出站口没有牌子,只有一个胖胖的老头,一声口哨,一阵警告,不要拥挤,远离站台边缘,危险。真是简陋啊,陆丰走了几步,就出了车站大门。对面是三条马路,有三路公车,不多不少,刚好通到镇里的所有地方。

第一天报到,陆丰选择走到派出所去,打开手机导航,最远的路也不超过3公里的距离,还真是小镇啊。陆丰回过头,看看自己下车的火车站,沧桑,破败。原本“来安站”三个字,如今只剩下了一个“来”,孤零零的挂在锈迹斑斑的铁架上,风一吹,晃悠悠的,发出古老的响声。

顺着中间那条路往里一直走,经过四棵梧桐树,向左转,能看到不大的一个公园。旁边有条河绕着公园流了一圈,然后穿过青石板砌成的拱桥,就消失在向右的拐角了。陆丰是要继续往左走的,跟河水相反,一直走,不到一百步,就能看到派出所的屋顶。最上面是早已掉了漆的蓝色瓦片,底下压着三层楼,很古老的那种,墙面的水泥早已剥落了许多,里面是深红色的砖,赤裸裸的。

陆丰找到人事科,登了记,就被安排宿舍了,今天负责带他的师傅出案子去了,他就只好先待在宿舍里了。收拾好东西,陆丰感到浓浓的困意,毕竟这几天在火车上都没正儿八经的睡过觉,难得躺下自然要睡个够。

“你叫陆丰!”

还在梦里就被这声音惊醒,陆丰吓了一跳,睁开眼睛,浓眉,鹰眼,鼻子很高,嘴角下方一块疤,无名指那么长。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叔。

李达权,四十五岁,已婚,当过兵,退役后,被安排到来安镇派出所工作,一干就是十年。

这些是陆丰早就知道的,应该算是警察的嗅觉吧,知己知彼。

只是遗憾的是,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场景,陆丰尴尬极了。

“现在早晨八点了,对一个警察来说,睡到现在,不可原谅,尤其是你,新来的,我叫李达权,以后叫我李叔。”这是李叔正儿八经对陆丰说的。

“那个,非常抱歉。”

等陆丰穿好衣服,李叔就直接带他来了会议室,显然这不是个好印象。

就一张四脚桌,几把椅子,说是会议室,但简陋极了,里面人不多,加上李叔和自己就五个人。

“闲话不多说,大家都谈谈对最近这几起,恶意恐吓事件的看法吧。”李叔似乎忘了还有个新来的陆丰,直接说起案子了,没有开场白,自我介绍,就这样了。

陆丰其实也并不在意,毕竟当过兵的性格,他懂。只是第一次听说有案子,还是觉得既紧张,又兴奋。

会议整整开了四个小时,虽然初来乍到,但陆丰也大致听明白了。原来,在他来这里之前,大约二月中旬的时候。镇子里,陆陆续续有许多居民收到了一封完全相同的恐吓信,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恶作剧,可是越来越多的人都收到了同样的信。起初是一两个人,后来是一两百人,直到现在已经有300个人收到了这封信,如果只是恶作剧,那未免也太任性了;如果不是,那这就不是一般的案子了。陆丰不知道,人生第一次穿上警服就遇到这样的事情,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其他人开完会就走了,现在只有陆丰和李叔在,窗外开始刮起冷风,远远望去,天边黑压压的全是乌云,一层接着一层,呼啸而来。

“这是要下雨了么?”陆丰不知道说什么好。

“春雨,每年都有,温柔的很,顶多持续一两天。”李叔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紧锁,转过脸来,紧盯着陆丰。

“新来的,你叫……陆……丰,是吧?二十三岁,警察学院高等生,在校期间,推理、侦查、分析、格斗。各项考核均为最优。获优秀毕业生称号。是吧,说说,为什么来这儿?”

突然被这么问,陆丰很意外,不过当初选择去向的时候,陆丰并没考虑那么多,只觉得“来安”这名字好听,就报了这儿。

“嗯,没什么就是因为觉得来安名字好听。”陆丰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回答,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这样啊,很特别的理由,不过既然来了,就开始工作吧,看看这个?”李叔并不惊讶这个回答,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封信递给陆丰。

“这,就是那封恐吓信?”

“嗯,是的,”

“给我?”

“嗯,看看,说说你的想法。”

一张浅黄色的A4纸,很厚,上面字不多,就几句话,打印的,宋体,四号字。

“——你是凶手。整整十年,我找了你十年。现在终于到了复仇的时候,记着,即将到来的日子,6月16日,我会回来,把你欠我的,通通拿回来。”

“所有的信,都是这样?”陆丰很奇怪。

“是的,所有的信除了寄信的时间,地点不同,信的内容,一模一样。”李叔又找出一大堆来。

“收信的人都被叫做凶手,寄信的人要找他们复仇,可是,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凶手啊,这真的不是恶作剧么?”在陆丰印象中,自己看过的书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案例。

“是啊,我们也想是个恶作剧,可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还在收到这封信,大家都很害怕,不管是不是,我们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吧。”李叔,点了根烟,左手夹着,放在嘴边,却一口也没吸。天色越来越暗,像是一场大雨呢!

“这些信都是从哪儿寄来的呢?”陆丰又拿起许多信,仔细看了看地址。

“不用看了,来自各个地方,北京,太原,石家庄,青岛,济南,到处都有,时间也各不相同,显然,在这上面,我们很难找到他。”李叔,突然掐断了烧了一半的烟,站起身走到窗子旁边。

“从二月中旬开始,大家就陆续开始收到恐吓信,我们也开始介入调查,到现在三月初,将近一个月快到了,可以说,我们一无所获。”

“信上面说。复仇的日子是6月16号,应该还有段日子吧,我们还有时间。”陆丰其实没什么头绪,但时间还早,总归能找到点什么吧,所以才这样说。

“是啊,我们得抓紧了。走,我们先去趟邮局。”李叔,突然转过身,抓起钥匙就往外走,陆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只能跟着。

出了警院大门,就直接奔着花园去了,然后顺着河流的方向,拐个弯,走过两个街口就到了。

还是掉了漆的绿色,邮局很小,邮筒就一个,也很小。进去了才发现,整个邮局一共就两个人,一个送信的老头,一个收信的大妈。

“还真是简朴啊。”陆丰突然觉得,真的还会有人在这寄信么!

“老玩头,又在跟老婆子干嘛呢,哈哈,看你一脸红光满面的。”李叔好像跟他们很熟,开起玩笑来,毫不留情啊。

“哦,老李啊,你不去找那寄信的人,到我这儿收信的人干嘛呢,难不成你想给他也寄一封回去。”老头很健谈,半白的头发,满脸皱纹,同样一个疤留在脖子上,相比而言,大妈就和蔼的多。

“我也想寄啊,可惜,他不收啊。”李叔拿起柜台上厚厚一本单据,一页一页翻了起来。

“不要再翻了,你都翻了八百遍了。我这儿十年前的记录都被你翻出来了。有结果么?没有,对吧。”老头,抱了一大包包裹,放在门口的电瓶车上。

“你慢慢看吧,不要客气,我继续送信去了!”

李叔不再理他,一待就到了傍晚。陆丰就这样在旁边看着,期间喝了八杯水,上了四次厕所,听大妈讲了九个年轻时候的故事。最后,终于等到李叔站起身,伸个懒腰,说了句:

“一无所获。”

走的时候,终于开始下起大雨,他们一直往回跑,雨水打在身上,陆丰突然有种特别的感觉,那与梦想中的样子并不一样。

因为这场雨,陆丰重感冒,高烧,躺在宿舍一个星期,在这期间,李叔来看过几次,但他一直很奇怪,在警察学院的那些个优秀是怎么来的。身体差的不行,思维毫无逻辑。

果然,有些东西是学校学不来的。陆丰躺在床上,总是会这么想,这里一切的样子,都跟想象中不一样,没有歹徒、没有格斗、肉搏,没有杀人案,唯一的可以称为凶手的,到最后说不定还是个恶作剧。真是,难以想象。

就这样,三月份,偷偷摸摸溜走了,陆丰什么也没有,没有答案,没有凶手。

之后的整个四月份,李叔带着陆丰跑遍了信封上大大小小的所有地点,他们坐着仅有的三班火车,K1520、K1530、K1540,辗转大江南北,算是跑了大半个中国,泡面盒饭吃了不少,但线索寥寥无几。也抓过几个嫌疑人,但都不是凶手。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他们在死胡同里,兜了一圈又一圈。四月还剩最后一天的时候,他们才回到“来安站”,下了火车,站台上依旧是胖胖的那个老头,一声口哨,一阵警告,不要拥挤,远离站台边缘,危险。

“也许,真的没什么!”陆丰看着眼前的来安,一切跟当初来的时候一个样,公车很少,人很多,邮局很小,站台很破。

一切重新回到原点,李叔再也没拿起过烟,也没抽过一口。

“也许,如果可能,我们真的应该回到十年前,看看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陆丰狠狠的揉了揉脑袋。

“十年前?”李叔愣了愣。

“嗯,是啊,恐吓信上不是说,等了十年来复仇么,如果真的有,那肯定也是十年前的恩怨吧。”陆丰就是随便一说,而且也不可能回到十年前啊。

“对啊,十年前啊。”

“陆丰,走,赶快,我们再去邮局。”

李叔说完这话,就跑下楼去了。

“又去邮局。”陆丰无话可说了。

相同的路,陆丰远没有李叔跑的快。

“报纸,老玩头,我要报纸。”陆丰赶来的时候,李叔正很着急的找那老头要报纸。

“报纸,什么报纸,人民日报,还是咱的来安日报。”老头觉得很好笑。

“给我十年前的,报纸,十年前的,所有的,我要所有的!”

“十年前的,我的天啊!你要这些干嘛。”

“而且,十年前有那多报纸,你要什么时候的!”老头被吓到了,那可是有些日子的东西了。

“时间,对,对,时间,时间是,6月,对,6月份的,要十年前6月份的所有报纸。”李叔简直要疯了一样。

从到这儿起,陆丰还从来没见过李叔这样。看来,这次应该会有些线索了吧。

“喏……都在这儿了,整个十年前的,所有月份的都在这里,你们自己找吧。”老头一直摸索了好久,才找出这么一大堆满是灰尘的东西。

“嗯,好,就是这些,陆丰赶快把这些都搬回去。”说完,李叔撒腿就往回跑了。

“搬回去?全部?我一个人?”陆丰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李叔早已经在前面跑的没有影子了。

“真是狡猾的老头。”陆丰抱起来才知道多重,原本十分钟不到的路程,整整走了三十分钟。

李叔早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像棵老槐树一样,越活越机灵。

“赶快,赶快放到会议室里,叫大家一起来找,找十年前6月份的报纸。”

日报一天一份,布满灰尘,一个月就是三十份,到处长满蛀虫。五个人整整找了半天,才找全十年前整个6月份的报纸。

新闻有不少,但都无关痛痒。

“……白菜价格连续上涨,群众表示强烈抗议,要求政府部门控制蔬菜价格……”

“……知名学者×××先生,来‘来安’×××大学举行专场讲座……”

“……×××领导赴‘来安镇’调研,对当地基础设施建设取得的成果,表示肯定和鼓励……”

……

“这些都是什么啊?十年前真的有什么事情么!”陆丰翻来翻去,也丝毫没什么发现。

“有了,大家看。”李叔拿了张满是虫洞的报纸,举起来,上面密密麻麻的说了许多话。

“……今发生一起重大的铁路交通事故,来安镇,×××大学,大一女生,×××,乘坐晚K1540次开往北方的列车,由于车站人多,站台太过拥挤,被人流挤下站台,火车刚好到站,女孩当场死亡。”

“这有什么不对么,应该只是交通事故吧。”陆丰不明白,李叔为什么对这件事那么在意。

“大家看看时间,1996年6月16日,是不是,十年前,6月16日。”李叔似乎终于找到希望了,但仍旧眉头紧锁。

是啊,信上说,6月16日,十年后的复仇,刚好应该就是报纸上这天吧。可是就算这样,又能代表什么了。陆丰还是不明白。

李叔已经叫大伙把剩下的报纸收起来,准备送回邮局去了,只有自己拿着,十年前,6月16日的报纸上楼去了。

夏天到了,天气越来越热,自从那场大雨过后,来安的天气,就晴的出奇的好。梧桐树发出新芽,长出嫩嫩的叶子,知了开始叫了,公园人少了,河水流的也越来越慢。

“李叔,十年前那件事,你应该知道吧,如果我猜的没错,您那时候,应该刚到这里来。这么大的事,总归是有印象吧。”

陆丰说完这话,李叔沉默了很长时间,左手抽出一只烟,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

“是啊,十年前,我像你一样,刚调到这里来。也算是壮志凌云吧,那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案子,怎么样,够倒霉吧。关键在于,那个案子,没有凶手,或者说,大家都是凶手。”李叔,弹掉了烟灰,又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当时,车站人特别多,外出的工人,农民,还有放假的学生,大家你推我挤,后面的人往前面挤,前面的人又往前面推,谁都不让谁,最后没人注意到那个女孩掉了下去。直到我们去的时候,那女孩还在冰冷的铁轨上躺着。”

“当时,就没有人喊,没有工作人员制止。”陆丰不明白。

“我们这个站本来就小。哪里还有多余的工作人员,当时又在晚上,站台上一片混乱,谁会去关心这些呢。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凶手,但那又怎样呢,没人会觉得自己就是凶手,大家都有份,不是么!”烟还在继续烧着,李叔没有再吸。

“那后来呢?没人负责么?”陆丰说完这话,窗外刚好飞来一只苍蝇,不停的撞在玻璃上,但却又怎么也进不来。

“谁会去负责呢,又怪谁呢,最后是那女孩的父亲,把女孩的尸体抱了回去。他们家住外地,后来就再没听过他们的消息,火车继续开,每天三班车,节假日照旧还会有很多人,生活还是生活。我也还在这里。”李叔掐了烟,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那,会是那女孩的父亲么?是他要回来复仇么?”陆丰其实不想这么问,但眼看离6月份就不远了。

李叔没有回答,可能他也不知道,或者他知道,但不想回答。

只是后来,他们调查了所有收到恐吓信的人,他们都在十年前同一天六月十六日,买了晚上K1540开往北方的票。

夏天白天很长,但日子却是一样的快。

好在六月初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女孩的父亲,原来,他一直就在这里,火车站里,那个胖胖的老头。每天一声口哨,一阵警告,不要拥挤,远离站台边缘,危险。

就是这个老头啊。

“那些信是你寄的吧?”李叔其实并不意外。

“是啊,写了很多天呢。”老头胖胖的,脸上肉很多,说起话来,和蔼极了。

“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要做这些呢,她已经走了不是么。”陆丰看着胖胖的老头,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

“为什么呢,因为我想让他们感到害怕,恐惧。知道么,你知道,一个女孩孤零零的被挤下站台的感觉么?眼看着自己一点点被人流挤下去,你知道,她当时有多么害怕,无助么?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拉她一把,就这样看着她被挤下去,然后眼睁睁看着火车从她身上碾过去。不,可能他们连看都不会看。”老头,站久了,突然坐了下去,坐在曾经那女孩落下去的地方。

“可是,就算他们有罪,我们又能怎么办了,没人会承认最后推下去的那一把,他们都是凶手,但又都不是啊。”李叔抽了根烟递给他,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是啊,所以,十年前那件事过后,我换了名字,身份,留在了这个车站,每天告诉这里的人,不要拥挤,注意安全。也每天守着我的女儿。”老头吸了很大一口,吐出来的烟圈像朵云,飞在天上。

“所以,你选择在十年后的六月十六日,像这里的人复仇,是么?”陆丰依旧站着,看着斑驳的站台,下面是锈迹斑斑的铁轨,冰冷。

“算是吧,十年时间,我找到了当年,这一站,那天晚上,乘坐K1540的所有人。我用了各种地址,给他们寄了一封相同的信。告诉他们,十年后我会回来。”老头说这话的时候,眼里似乎含着泪水,被风吹过,陆丰刚好看到。

“十年了,我女儿死了,他们还活着。所以,我得让他们记着那一天,日子久了,怕他们都忘了。”烟抽完了,老头,站起身,向着铁轨招了招手。

夏天的太阳,很厉害。

镇上的人终于平安度过了六月份,大家都以为是一场恶作剧,生活还在继续,胖胖的老头依旧站在站台上,一声口哨,一阵警告,不要拥挤,远离站台边缘,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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