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o strangers fell in love.Only one knows it wasn't by chance.“我愿做一颗流星,只为了你能注视我一秒钟。在你抬头的一刹那,我可以燃烧的从容。”这段话是方笙对忱默的告白。他彻底从平行世界湮没了,可方笙留存着信件,从一始终留存着零星的痕迹。
忱默,人如其名,是沉默的代名词。现世的他作为海外留学生的插班生,已在异乡待了一年半载。素时,甚至与家人的联系也寥寥无几。方笙,一个存活于北半球的多面体女孩:爸妈长辈老师口中的乖张孩子/同学朋友口语之间的淘气包,不,这些都是假造的,不为人知的一面才属于她的生命。方笙像一场迟来的早雾,隐匿在山水间;忱默如一阵逝去的风雨,藏身在河川里,望不穿,等不来。
炎热的七月最终告别而去,守候了八月秋意的舒畅。看见时间的人迫不及待波动了手中的怀表,十一月思考的日子飞走了,潜心等待,十二钟声的敲击,新年的倒数正式拉开帷幕。或许是庚子年辰循环着末日将头,这一年难以力挽狂澜,平行世界沉寂地磨合,逐渐重逢。等待下一个年终的漫长岁月的时候,在日子的原野穿梭,方笙和忱默在时间的缝隙里相遇了。
奋力地站在二零壹玖和二零二零的交替节点上,方笙被突如其来的病痛击垮了,对未来的畅想似乎化成了灰烬。刺骨的冬日寒风袭袭,独自拖着笨重的行李回到了县城的家,爸妈还在不同的工位坚守,只是急促得知她回家的消息。脱掉泥泞的鞋,外套仍裹在身上,就粗糙地瘫倒在沙发上,是妙不可言的柔软舒服。啊唒!鼻子和嘴巴不约而同吵了个架,吸吸鼻子,感冒了?方笙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询问。从抽屉里拿出体温计,马虎地放在胳膊下,索性打开布满灰尘的电视机,顿时空间里暂时铺面了翻腾不休的生气。她不知道的是,体温计早在上次大扫除被摔坏了,忘记扔掉就安静乖巧地躺在那里。看完一个综艺,突然想起夹着的体温计,伸手去触摸,怎么消失了?又站起抖动身子,在沙发角拾了起来。扶了扶眼镜框一看,红线升到38.6,紧张的数字脱离正常轨道,与方笙开了个小玩笑。可不能出什么差错,还想着假期旅行呢。不停歇游走在感冒和病毒的猜想之间,她着急跑向卧室拿医务箱,不知是心理作祟,脑袋渐渐沉重,眼前地板和天花板旋转跳跃,方笙不出意外地眩晕了。
醒醒,懒猪起来吃早饭了,耳边轻轻呢喃细语。扶着头晃了一会儿,睁开双眼,是爸爸端着杯热水坐在旁边。我怎么一觉睡到早上了,不是刚测完体温嘛?爸爸笑出了声,傻孩子,那体温计是坏的,上次搞忘扔进垃圾桶了。我和你妈深夜到家时,你早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了,还流哈喇子,啧啧。看着他略带嫌弃的表情,竟无力反驳,喝了水狼吞虎咽地咀嚼早餐。电视机里正在播放韩国电影《致允熙》,雪国的风光旖旎创造了美的定律,方笙笃定与札幌的不期而遇。爸妈,反正都上大学了,假期没啥事儿,让我出去玩玩呗?她依旧毫不掩饰吐露了旅行的愿望。行吧,去北海道,你叔叔在那也有个照应。他们没有犹豫地答应了方笙,这两个亲人朋友至始至终将任性的女儿圈在爱的围裹中,是时候依她闯荡江湖一番。心直口快的她独来独往惯了,当夜便预定了第二天的飞机票和火车票,夜晚,她给远方的叔叔寄了封信,用焰火的清冽作为笔调,刻画对冬雪的兴趣昂然。这种笔墨说辞,一定只有方笙才能浮生寄情,而叔叔一读便知是她。其实她一直希望远走,逃离人潮所涌,找寻那个潜藏的地方,写下平日里习惯的伪装,给不为人知的她一些喘息。
清晨如期而至,门口站好的父母收拾了远行的皮包,方笙厌恶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刺耳的噪音,所以她出走都是不愿拖沓冗长的,拎上包就坦荡地出门,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道别。踏出小区的那一刻,她自由了。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乘上即将离开的飞机,丝毫没有逗留的心思,向窗外看一眼,世界在倒带陆地的人变得和蚂蚁一般大小,下沉的云日数出她的世界。几个小时的奔赴,摆脱了城市嘈杂的碎片,近在咫尺的光芒使她相信,她正要去往某个地方,无边无际。
由东到西,陌生国度逐步逼近,幽深的林,寂静的城,稍显凌乱的大陆让方笙感恩。下了机舱,白雪皑皑覆盖了城市喧闹的面貌,接下来她搭了陈旧的火车继续前往目的地。齿轮与轨道亲密贴合,与海平线并肩行走,透过窗子有时与火车同伴擦肩而过、有时眺望冰原、有时雾霭茫茫物像都归去了。她靠着车窗听歌,和自己交谈往事。到达札幌市时,风暴过境,劳累的人们都已安睡,漫长的奔袭却毫无疲倦之意,仔细观察周遭决然独立的事物,很是满意此次北上之旅。出站口对面一个高大的男人使劲儿挥着手,身着黑色大衣踩着皮靴,嘴里喊着笙!这里!他怎么还是那副模样,依旧是光芒未渐的小子。方翊,我来啦!她和他是亲人,亦是老朋友。接过行李,两人说笑打闹着朝住处移动。来叔叔这不单纯旅行吧,你又在想什么幺蛾子?我就不能容忍那边的世界了,乌黑的围墙困顿了发声的人,这次是我的出逃计划。方翊顿了顿头,没有微笑或者悲叹,在原地沉寂许久。虽说是晚上,两个暂且脱离人类的独立个体,走过皑皑的路,发出沙沙的声响,给疲软的身子一些安慰。
生物钟毫无预兆地坏掉了,方笙接触软绵绵的床就深沉地躺下睡着了。这一夜,岛屿上空荡的声音稍微懂事,风景铺向远方,她做了个前所未有的梦,和野生动物倾述,和陌生人共处,和白雪饮酒,那里存在着欢腾的氛围,不再感知孑然独处。于凌晨五点苏醒,带着蒙眬的眼神观望纯洁的天地,打算等会去公园转转。熟练地从冰箱拿出三明治和牛奶,给方翊留了张纸,上面写着出门了。背着牛仔布包,怀里揣着书籍,自顾自地通往外界。
天色迷蒙,雪在街道上绵延,万物从阴影中降落,像似被遗落的物件,漫无目的四处走动,告别纷扰不见了散落了。其实这并非方笙第一次到来,不过追溯久远的记忆早已殆尽。路边的建筑所剩无几,满载着沉甸甸的心,林木揉捏了惺忪的睡眼,抖动着半肩的雪,发出哗哗的笑声。原来是走进森林公园。脚下的道路仍长,方笙寻思落座个长椅。后来懒于前行,索性席地而坐于干净的雪地上。书被捂着,再次暖亮。她守候着自周片刻酣眠,与书与雪与林融在一起。札幌的雪任性地飘洒,天空恢复了原有的深沉,作为南方的孩子,她将要在这片包容的大地上复活。咬合下颚,吸允雪的溪水,远处灌木丛里一群鸟雀叽叽喳喳,方笙愣愣地问他们是在愚弄她吗?好奇怪的人和生物啊,从身影背后响起低沉的男声,像木棉无声,又像雪纯洁地拒绝了杂质侵扰。一个绝无人迹的雪地里,竟然还有人的存在。听他说的是中文,方笙突然维护发言的麻雀,不屑地告诉对方,他们是我的朋友,不允许你搬弄是非。别误会,我并非故意喧哗,只是看见你纯真的动作超越了人性。忱默不紧不慢地解释。行,我也不会和陌生人计较,方笙低头啃起了手中的书。怎么你拿的书和我手中这本一样?方笙抬头的一刹那才知晓忱默的性状,灰色大衣轻佻地修饰身材线条,几近再无第二颜色的搭配,显得他挺拔硬朗。他晃动了下手中的书,那张圣脸温柔地笑了。方笙变了面形,也袒露着久违的笑容。忱默坐在她旁边,和她说了些关于书的见解,他不知道的是方笙原本有陌生恐惧症,诡异的是忱默的存在同老朋友般绚烂,她不再苍白。
方笙和忱默对话,轻易地感知他的温热,她太久没有敞开心扉与陌生人共处,难得沉湎其中。从忱默口中得知,两年前递交了留学申请,来到这个无人的角落。至于为何远走他乡,他告诉他死亡的理念,曾经去往欧洲的峡谷自寻短见,可好笑的是,靠近幽深的海岸线时,海不愿理睬他,结了冰。可能是自杀未遂的遗憾,忱默干脆抱着尝试活下去的心态撑到至今。他话语中透露着悲情,紧紧地靠近了天国,却又被无情地拉扯回到现世。方笙听了进去,追念曾经同样落魄的灵魂,可当她面对死亡时,又犹豫地退缩了,认为对不起爸妈,还是留存下来慰藉他们吧。她拍拍他的肩头,叙述了自己的心智,他们在这世上醒着,不在乎期待,好好活着就是他们的火焰。忱默点着头掏出笔记本记下这句话,然后撕下一页纸写上一串电话号码,这是他主动联系别人的契机。方笙接过来夹在书里,最后揣进兜里,我回去的时候给你打电话,现在我该返回吃午饭了。他没有作声,默默地送她到公园门口,然后两人背道而驰。雪下得很深,脚印的痕迹没有化成空气,在路面上勾勒出不同的方向。走了近半小时的时间,方笙在门口徘徊逗留,她在思索等会究竟发生对话,简单的寒暄吗?把外套收拢起来,走进了叔叔的小屋。方翊见她回来,由衷感叹,怎么丢失自我了?肯定没干好事。她朝他做了个鬼脸,抢走方翊手上的便当躲回房间里。他无奈摇头,说了些诅咒的话,笙你这个鬼样子没有人愿意守护你。方笙自然没听见这句挠骚,电话一事充斥着她的脑袋。
哔哔,方笙按下了那串数,拨通了忱默的电话。柔情的声音来而往复,牵盼着她的心境。我到家了,你呢。我刚进门电话就响起来了,害怕错过,鞋也没脱来接你的电话了。方笙在电话这头笑起来,上一个这么重视接她电话的人还是忱默,名字巧合重叠,是她的初恋。朋友晚上一起出来走走吧,去公园去海边去任何无人的地方。方笙邀请他散步,他不假思索地接受了。两人最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像是打了一通很长的电话。后来是忱默挂的电话,说忙其他的事去了。嘟嘟嘟,电话那端没有了声响,方笙这才开动午餐,咕噜叫的肚子反应迟缓,或许是忱默的宽容抚慰了她的空灵。这个忱默的确和他相似,个子差不多,声音也大致,眉眼间也是温顺,可原来的那个故人消失于人海了,再也不会回来了。看见时间的人再次拨动指针,下午的时间迅速划过,留着天际的日暮。方笙坐在干燥的屋子里,一直打开的窗户,屋外湿漉漉地浸着雪松,冬日冷月暂时抛却烦恼云烟,坐在书桌前,灰白的空气低声细语,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穿透耳膜提醒她赴约。合上书本和那张纸条,酝酿着未说出的执念,再次踏出门了。
风雪过后的札幌显得街道越加狭长,一个人在街上走着被泥水打湿了裤脚,低下头想着,低下头走路。方笙来到早晨偶然发现的那个公园,忱默还未到,她静静地走近树林想听见什么。那群鸟雀飞离了这里,黄昏的日光透过枝桠照耀得温情而柔软,她缓缓抬头沐浴在光线中,仿佛掉落在无声的空间,一切都是静静的,浸泡在自我的岁月里,等到释怀的那天就展开双臂允诺任何扑进怀抱的人或事物。不过,脚踩雪地的声音叩开了关闭的房门。即使你迟到了,我依然为你的到来而高兴,方笙在心里默念。走吧,去海边看日落黄昏,忱默戳了一下发怔的她,好啊,刚刚逃亡广袤无际的旷野了,谢谢你唤醒我,方笙含蓄地表达。你叫什么名字?刚刚分开的路上才记起询问。方笙,方正的方,笙箫的笙,你怎么样?忱默,热忱的忱,默读的默。我单纯地认为你是沉默呢,说着睡着就沉默不语了。这句话在之前也对另一个忱默提过。可能他们也想我做个默声的人吧。忱默的声音呼唤着方笙的应答,也顿然透着淡淡的亮色。
穿过积雪、密林、原野,抵达海岸附近。南国冬日的梦,在遥远的北海道盛开。海像是一剂良药,缓慢地为方笙疗伤,平静的海面如同温暖的拥抱突然抱住了悲伤,眼中早已滲着泪水,与箫恃的离散不过是瞬间的记忆。忱默放下执着与好奇,递上珍惜的手帕,擦擦吧,还要看四十四次日落呢。她接过去轻轻擦拭面部,泪水变得稀疏,最终不见了。我的眼中,你如此地真实。忱默埋下头看着方笙。干嘛要做虚伪的人呢,与自己讲和,与神和解,归于初始还是那个最真切的模样,这才是持续降生的意义。于是忱默拿出放在兜里的笔记本,写些什么文字。你知道吗?以前也有个人陪我看日落,可为什么他成了身边的空白,原来被海浪吞噬了去。事实并非如此,忱默死于飞机失事,永远葬身海底,从此人间蒸发杳无音讯。方笙打开时光的锦囊,说出来了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以往不为人所洞知。忱默伸出双手,示意她可以拥抱,方笙再也无法忍受,触及虚无,血越发粘稠,心情在激扬,意外之举方笙消灭了孤独、仇恨,此刻她簇拥着另一个温暖的身体。相互取暖,让残缺的心落到最低处,安详的暮色仿佛一道光亮把夜幕拉开。
在原地看着它沉睡在背阴处,方笙依偎着忱默结成一道风景。在平行线中,晨月冉冉,分别来临之际,他的手帕依旧攥在她的手里,本想收回,暂且借她逗留片刻。经过海边轨道时,火车横过岛屿的平畴,又驶向尽头,他只是短暂地爱了她,可她却跌进爱神的深渊,一蹶不振。在十字路口道别,两人始终没有交叉,好似平行的直线,摇曳着行进却难以触摸。
那个夜晚突发受到签证的影响,方笙迫不得已连夜返回国内,不辞而别连同那条手帕一块消失了。昼夜颠倒,脑海中倾听两个名字追逐时的回响,整个人在路途中昏睡了许久,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公园溜达,看到忱默的身影,向他奔跑,拖着欣喜的步子,等到用手轻轻一抓,他消逝了,于是她在山谷里大声呼喊,然而空无一人,忱默也销声匿迹。在梦中逃逸,方笙忽的惊醒,湿答答的汗水浸透了被子,傍晚皎洁的月光过于辽远,使得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身上穿着睡衣,摸摸口袋里有一块手帕,上面隐约有几滴泪水的迹象,像独一无二的远渡,清澄而沉重。方笙努力回忆那个人的面容却怎么也记不起,瞬时的场景逐渐模糊,唯剩那张手帕。匆忙回国之中,忘记和叔叔道别,起床后拨通了远洋之外的号码,电话那端是清澈的嗓音。叔叔,我临走前搞忘打招呼了,你不用担心我。笙,你这个性子处事我很放心,没事你还会再回来的。好,我马上来。下次见面再聊吧。冬日咖啡店的客人多了起来,方翊挂断了电话,进店的是一位男生,灰色大衣搭配毛衣,手里握着一封信。忱默点了杯卡布奇诺,摆脱方翊将这封信寄给方笙。方翊质问他,为什么不和她打电话说明缘由,这么多年的隐居,是时候告知真相了。忱默没有继续对话,推开门,走进了风雪中。
半个月后,方笙在一个夜里收到了忱默的来信,她赶忙来到书桌前,写了封回信,靠在桌案上睡到天明。国内也下雪了,天气转冷,早上出门会冷不丁地打颤,积雪越涨越高,覆盖了街道的原样。某样东西向方笙召唤,一大早来到邮局寄信,她反复揣摩信封上的地址,可思绪里却无法捕捉。时间使者将日子的网织了又拆,用时间、笔墨、信件以及地球上的每个冬日组成了新的宇宙,那个搜索不到的神秘地址只在寒冬回信,第一封信里说请原谅我的沉默。譬如写信人的落款——忱默,总是让方笙的应答戛然而止,不开口藏在隐秘的角落。第二封信里说今年冬天适合去北海道旅行,一切被顺利推向高潮,方笙不解地回到了那个冷清的国度,事物在剥离,倾泻出愤怒与羞耻,迈在这片土地上,脚步的印记是时光的重叠。
出站口保持着寂寥的着色,这时暖阳梳理了记忆,对面街道有个人朝她挥手。笙!这里!忱默站在人行道旁,一辆巴士驶过,把阳光反射映照,使他胸膛一闪,神采奕奕,在恍惚的瞬间也把方笙照亮。这么多年他从未出现,看着方笙年复一年的信,终于耐不住性子,回复了这个坚毅的故人。绿灯亮了,忱默奔赴方笙,他紧紧把她揽入怀里,笙,我重临了。方笙如同漂泊的船泊在风中,回过神来,她的忱默回来了。站在这里,一缕光线透过玻璃照射,往事依稀沉浮,在冬日的雪地原野遇见独立的云,这场雪收起所有想象,或许雾霭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