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风 和你

第三章 高三寒假

3.13 春节拜年（三）

“哎呀，已经十一点多了，我们该去给其他老师拜年了吧？”不知谁提了一句，其他同学也跟着附和，陈老师也说：“就是，同学们不能光给我拜年，其他几位老师也都应该去看看。”大家纷纷站起来，穿羽绒服的，拉拉链的，戴围巾戴帽子戴手套的，房间里更是挤挤挨挨。林渏也穿上棉外套，只是她的手指包着纱布，活动不灵便，拉链几次都对不齐锁链，看着陆续有同学出门，林渏心里有点着急，害怕自己再次掉队。

“怎么来得这么晚？”林渏专心和拉链较劲，没有注意有人专门走到了她的身边，轻声对她说话。林渏不敢相信，这是俞曜信。这声音真的是他，但从没有听到他用这样的声调和她说话，也没有想到在老师家的客厅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会专门走到自己身边来问她，和她站得那么近。这语气仿若之前林渏和他商量过，约定过今天来见面似的。可是天地良心，林渏根本不知道今天他也来拜年。好吧！林渏也承认她只是在心里盼望今天能遇见他。

“手指怎么切破的？”林渏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俞曜信第一个问题，他又追加了一个问题，声音又多了一丝温柔，同样开口时都没有用“你”这个主语，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叫她的名字，好像他们的关系已经近到了某种程度。家里爸爸妈妈互相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林渏找不到词形容她心里的感觉，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跨越十万八千里联想到父母那里去，她不敢再继续联想了，害怕她的反应会让自己都害羞。

俞曜信站着没有动，他好像非要等林渏回答，又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同学们差不多都要走出房间了。可是，林渏却好像心里有鬼似的，不敢再和他继续这样面对面站着，连忙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就是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破了”，然后就跟着同学出门的队伍向外走。她没有提自己因为不堪疼痛又晕血，一度昏了过去。不是她不想和俞曜信诉说自己小小的“苦难”，而是她怕话一多，两个人跟不上大部队的节奏，又得引起围观。

林渏下楼，俞曜信紧紧跟在后面，虽然后面还有两个同学，林渏却感觉背上扎了刺，身上也热烘烘的，明明刚才一时着急，棉衣的拉链都没有拉上去，敞着怀透着风呢。楼下的同学都已经开好了自行车锁，推着自行车等后面的人。九人团的人差不多都在前面，李川和何煜阳就等在楼门口，他们在等俞曜信。不知道为什么，林渏看见他们两个，更加不自然了。赶紧开了自己的车锁，推着车快步赶到前面，混入九人团的队伍中。之后每一站的迁徙大都保持这样的阵型，赵伟那个圈子打头阵，九人团随后，最后面是三剑客。夏旗这猴，前前后后地乱窜，他想找谁说话，他的自行车就和谁并排。林渏费尽心思地钻进九人团，既不想直面赵伟，也不好意思和三剑客一起走。

拜年的迁徙还是整建制进行的，近二十个人的自行车队伍，从陈老师家出来，先后又去了语文朱老师、英语钱老师、化学洪老师的家，最后还去了生物老师的家，从大学到附中家属区，再到学校外面不算太远的一片居民区。老师们却都格外高兴，热情和蔼地和大家聊春晚，聊小品，聊相声，还聊大家各自过年吃了什么有特色的菜。或许这是他们最能体会成就感幸福感的时刻之一吧，在这个时刻，老师们像事先约好了似的，谁都没有提上次期末考试，也没有提接下来的高考。朱老师看着大家，激动地说：“你们这个班的同学太好了，我特别喜欢你们这个班级的同学。”“朱老师，我们也特别喜欢您。”赵迪、赵伟他们几个带了个头，大家齐声附和。除了班主任，大家也都由衷地喜欢和蔼可亲的朱老师。

那天二十来辆自行车排着队走在路上相当壮观，老师家的房子也都不宽敞，无论去谁家，这么多人挤进去，就是拜个年，聊聊天，说说笑笑，吃点水果和点心，那阵势也能把房顶掀开的似的。夏旗形容这个场面，叫做“我们是蝗虫拜年代表团”，一进到哪个老师家的门，夏旗就用奥运会运动员入场的那个声调和语气报告：“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蝗虫拜年代表团”。杨晨还给哼了运动员进行曲来配置效果。每次都把老师们逗得笑哈哈笑。英语钱老师拍着夏旗的肩膀说，“夏旗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

有一次奚璇忍不住了说：“林渏你管不管你这俩同桌，走到谁家都这么耍宝。”要在平时不等奚璇开口，林渏早就出手“惩戒”这种幼稚行径了。可今天人群队伍里有俞曜信，林渏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管教”夏旗，但毕竟他们都在后排“自由随意区”相处惯了，经常斗嘴也斗惯了，林渏还是忍不住回了奚璇一句：“过年不打小孩。” 这句话一出来，整个屋子就沸腾了。连俞曜信都笑得前仰后合。林渏偷看了他一眼，见他哈哈哈地笑得忍不住，一边笑一边点着头赞许林渏的样子。林渏印象中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笑成这样。“谁是小孩，我是你哥。”夏旗跳出来反驳林渏。这家伙真不给面子，大庭广众之下（俞曜信在的时候）还跟我套近乎。林渏瞪了夏旗一眼。“就是，就是，谁是小孩，我是你们两个人的哥。”杨晨也不甘示弱地称大。“等会儿，等会儿，我来看看谁要当哥，我人还在这儿呢。”夏风又接了龙。于是托大止于夏风。满屋子同学里，再也没有谁敢站出来给夏风当哥了。

拜访完所有住在附近的老师，去了班长徐振宇的家待了一会儿。从徐振宇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大家又停下来“议事”，有人提议去三位住得比较远的同学的家，他们今天都没有来参加拜年。于是拜年团长途跋涉骑过去，不巧的是三位同学两位不在家，集体扑空。从最后一位同学家出来，也到了今天的收官活动——去夏成家。这是涵盖在那天夏成对林渏的邀约中的，但林渏不确定夏成邀约了多少人去他家。林渏下楼的时候，在楼道里听见好像夏成在外面和谁说：“要不一起去吧？去我家玩玩，吃晚饭。”“不了，我们还有事。”那声音好像是赵伟他们那个圈子的。果然，林渏走出楼道，看见了那几个人骑车离开的背影。夏成招呼其他人说：“那我们直接去我家。”大家一边答应，一边各自"发车”。“林渏，你等下可要看好，看清路，记住了下次就能找到我家了。”细致的夏成还不忘专门提醒林渏。

“好，知道了！”林渏一边回应夏成，一边暗中盘点现在还有多少人，她吃惊地发现三剑客集体消失了。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林渏仔细地回想这一路的细节，印象中从徐振宇家出来的时候他们都还在的。那么是远行前和大家分道扬镳的？可没有听见他们打招呼说再见啊！大家远距离骑行了三段路程，这个时候队形就比较松散了。林渏也没有回头“查看”他们是否在跟队，因为她压根不好意思回头看他们。林渏后悔，后面几站都没有和他们有任何互动，甚至没有暗中关注他们，她默认他们肯定全程同行的。然而，现在人群中没有了三剑客，没有俞曜信！

林渏心里突然就空了，她的心好像变成了空洞，可她的人却好像又变重了，脚底下的自行车踏板像踩不动了似的，不一会儿就落在其他同学后面好一截子。“林渏，林渏”。夏成发现林渏快掉队了，杀了车闸停下来等她。“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骑不动了么？”“嗯嗯，有一点，平时也没有骑这么远。 ”林渏顺杆掩饰着自己的异常。“没事没事，咱们骑慢点就好了，反正也不用拜年了。”夏成招呼大家慢点骑，林渏机械地跟着他们到了夏成的家。

其实，最后到了夏成家的只有七个人：夏成、徐振宇、余东风、陈智、朱明、奚璇和林渏。林渏之前竟然都没有注意，拜年团的队伍在最后几站行进中，一直在减员，包括九人团都不齐。夏成的父母格外热情，早已摆好一桌丰盛的菜等他们到来。夏成妈妈一眼看到了林渏手指上渗着血的纱布，就去找了家里的紫药水、纱布和胶布，让夏成爸爸重新给林渏处理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晚饭在夏成父母及夏成的热情招呼下，气氛愉快又轻松。夏成父母都是那种朴实的人，言谈举止中透露着温暖。见到他们，林渏就不奇怪为何和夏成相处得这么好。吃完饭徐振宇、余东风、陈智、奚璇他们几个还打了一会儿牌。夏成和朱明陪着林渏聊天，还忙着削苹果、砸核桃给林渏吃。十点多钟大家散了，徐振宇、余东风、陈智、朱明和奚璇五个人一起把林渏送回家，然后那四个男生再把奚璇送回家。林渏被他们的细致周到深深地感动了，而且第一次春节出门给老师拜年暨和同学一起玩耍的这一天她也过得充实又难忘。在大院门口告别时，她对着他们说了好多谢谢。

只是，晚上睡前灯下独坐，林渏回味着白天俞曜信对她轻声细语的关心，又想到他和两个哥们悄无声息地离开，林渏的心又开始揪了起来。

“卷帘人去也，天地化为零”。

林渏在当天的日记里写下来这句曾经在琼瑶小说里看到的句子。她又一次痛恨自己，没有认认真真地回应俞曜信的关切，一路上远远躲开没有和他们并行，没有全程关注他们的行踪，甚至在他们走的时候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