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将自己的心情都整理好,有时间坐下来静静地回顾长沙之行。
长沙对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地方,仅管已离开了一年,我还是把它当作第二故乡。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承载了我太多的欢笑和泪水,那些让我难忘的人和事,就像一坛封存已久的酱菜存在心里的某个地方,时时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将我的魂勾走,一遍遍地告诉我说:回来吧,回来吧。于是,我回来了。
长沙用它特有的横冲直撞迎接了我。当我在公车上晃得东倒西歪时,嘴角却禁不住上扬:这就是长沙啊,横行无忌。无论是车还是行人,都是那么霸道,用长沙话说那叫“霸得蛮”。嗯,一年未见,还是我熟悉的模样。
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堕落街变成了什么样子。仅管朋友们不止一次地跟我说,堕落街真的什么都没了,我还是坚持要自己过来看一下。但是我发现穷尽我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出如今的堕落街的样子。当我站在堕落街的入口,心中止不住一阵酸痛,这就是留下我脚印最多的堕落街啊,这就是花20元钱可以从街头吃到街尾的堕落街啊,这就是一到傍晚就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的堕落街啊,这就是堕落与快乐并存让人又爱又恨的堕落街啊,满目疮痍,处处是残垣断壁。破砖碎瓦堆中,偶有一角招牌露出,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拼命向路人讲述着这里曾经的盛况。青白的日光下,只有一两只觅食的狗还在晃荡。荒芜、死寂。堕落街是真的死了。堕落街拆了,仿佛我曾经的痕迹也被抹去了般。听说大部分的商家搬到了位于天马的创意集市,我还特意找去看了看,装潢和陈列都很漂亮,服务种类也很齐全。位于大学城学生公寓的心脏地带,用不了多久又会是一个堕落街。只是我却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了。它,再也不是我的堕落街。
记得临毕业的时候,我在我的QQ签名上写着这么一句话:我一点也不喜欢我的大学,可是在离开的时候,我却真的不想走。我仔细观察着学校,又有几座新建筑拔地而起。可是我知道,它是一点也没变,我甚至嗅得到它骨头里散发出来的懒洋洋的味道。原来的六舍被一座崭新的公寓所取代。我轻意地找到了原来宿舍所在的位置。我就站在它面前,一动不动。这墙上时有墙灰掉下来的六舍,这蟑螂和各种生物与人和谐相处的六舍,为什么却在我一毕业时就立即被拆掉了呢?我的另一个重要生活痕迹,又被抹得一干二净。法学院还是老样子,除了墙上多了许多“法为正义之公器”之类的名人名言让它看起来更像法学院外,几乎一点也没变。手机在里面一样的没信号。教室里零星地有两三个学生在刻苦攻读。我仿佛又看见了自己曾经的模样。
中秋节的晚上,我特意爬上了岳麓山。晚上的岳麓山有些阴森恐怖。惨白的月光被树叶撕得斑斑驳驳,树影婆娑,偶有夜鸟突兀地叫一两声,像极了电影里鬼怪出没的场景。山顶有一大块空旷地,俯可以看见整个星城的灯光,仰可以看见那十五的月亮。附近高校的学生们围成了一个个的小圈,尽情地喧哗高歌,我只能挤在栏杆的一侧。我不由得羡慕起他们来,我已过了放歌的年纪,或者说没了放歌的心境。这时的月光真的很好,很柔,很亮,一如多年前一样。我却忽然想起一首歌来:我们已走得太远,已没有话题。只好对你说,你看,你看,月亮的脸悄悄地在改变……
嗯,已走得太远。
这次的长沙之行最值得炫耀的莫过于我去了传说中的妓院。注意了,是真的妓院,也就是青楼。在望城县一个叫做靖港古镇的地方,有白墙黑瓦的房子,有小桥流水,九曲回廊,倒垂的杨柳和乌篷船,搞得跟江南水乡一般。这里有一座据说是保存得最为完好的清代妓院—宏泰坊。一想到可以到妓院去逛逛,我那个激动啊,其他的景点一律不管,直奔宏泰坊而去。传说中的珠栏玉户,小小的阁楼上有二八佳人或倚栏而歌,或凭栏望远,那莺歌燕舞满楼红袖招的景象着实让人神往。奔到门口,我伸出脑袋前后瞅了瞅,又走出来看了下门口的招牌,没错啊,是宏泰坊。可是为什么我没看见漂亮姑娘却只看见穿着制服的五大三粗的景区保安???我像被人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那满腔热情瞬间化为乌有。只一会,又得意了起来,毕竟我也是逛过青楼的人了。
尽管在长沙生活了四年,可是我却从没去过省博物馆和橘子洲,说起来真是丢人。据说要参观博物馆必须得早上6点就起来排队,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我在10点半到达博物馆的大门,那排到烈士陵园门口长龙让我的脑门上划满了黑线。队尾有工作人员拿着小牌告诉还试着排除的人“今天人员已满明日请早”。我溜到队伍的前面,努力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然后找了两个看起来非常老实的小女生,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是专程从广州来看辛追的,下次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等。居然成功地插了队!进得馆来,讲解员非常敬职地从墓地发掘讲起,我看到了已经发黑的西汉点心,只有50克重量的蝉衣,古人的化妆盒,38岁的辛追复原图,以及真正的——辛追。这具据说出土时皮肤还有弹性的尸体如今却早已失了人的模样,与干尸也没什么两样。据说一个人死后若是尸体不腐烂的话,他的灵魂就会禁锢在里面,不得投胎转世。那辛追岂不被禁锢了两千年?如今我们这群不相干的人在这指指点点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却不得入土为安,唉,真是残忍。
橘子洲终于修好了。我读了四年大学,它就整个了四年。当年毛主席站在洲头激扬文字,如今我只是默默地坐在大桥底下,看快要断流的湘江。我就静静地坐了一上午,想着这次的长沙之行,想吃的东西、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想做的事都一一完成了。长沙,我再也没有什么遗憾留下了。
在回去的火车上,我忽然想起在堕落街的废墟中看见的那只破娃娃,想是主人搬家时嫌累赘就丢下了。长沙也这样被我丢了。我把我的过去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