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伤筋动骨说起

故事再简单不过。周末去野外爬山,没想到大雨天的脚下一滑,伤到了筋骨。医生说:“你床上躺着去吧。”

正巧朋友看到了周游世界的旅行攻略,朋友圈里发出来圈我。我趴在床上举着手机,一面感受着自己挪动起来迟缓得已显出笨重的身体,一面刷着美得没天理的图文。好像一头搁浅沙滩的鲸,空听着身后的白浪声。

又想到那片在薄雾里的群山,如果当初能护好自己的筋骨,说不定还能往云更深的地方走。

然而筋骨不是想护就能护得好的。就好像受伤后的我,疼到在瓢泼大雨里冒冷汗也没哭,回家后却开始狂掉眼泪。亲密的人面前,你这个人别说筋骨,每一根血管都是清晰的。你不会想着要去护住。所以最怕所托非人。

《不夜城》一直是最喜欢的电影之一,说的就是所托非人的故事。在歌舞伎町的中国黑帮派系复杂,连信任都是可以被交易的。但男主却是一个“绝不贩卖婴儿器官”的混混。他最后这一点善良,给了女主,最后被摧毁得连渣都不剩,而他也在亲手杀死女主之后无坚不摧。

生活当然不会把你我逼到这个地步,但仍然时时有所托非人的担忧。爱情里我们问“你是不是有别人了。”友情里我们问:“你肯不肯为我两肋插刀。”好像但凡涉及感情永远无法在盔甲与软肋间两全,最终伸出双手死死地扳住对方的肩大力摇晃着,想要问个明白。还自以为这样就能自我保护,却不知这样一个姿势,对方完全能将你的筋骨看得清清楚楚,角度和距离都刚刚合适。

然而这也未必是坏事。尽管大部分人的筋骨都不会给我们太大的惊喜,甚至还会有失望,但偶尔一两个筋骨优美的人舒展在你面前,却能带来泪涌的感觉,你甚至会想要替他护好他的筋骨。不过说到筋骨,也分很多种。观人如观书,筋骨就是书的目录。读书的时候我一般第一眼会看目录,把作者整本书的框架都摸透了再决定要不要往下读,看人的时候,我喜欢他们暴露自己筋骨的瞬间。并且我相信很多人应该都是这样的。

只是对于大多数人,我们能接触到的也只是血肉而已。然则静水流深,对于只能接触到血肉的人,也不要轻易放弃凝视,就像对于读不懂的书,可以放着但是要时常想着一样。总有那么一个瞬间,你面前这个人会突然向你张开双臂了,不论是扳住你的肩质问还是眼泪汪汪地拥抱你。当然也可能是他向别人张开双臂,你正好站在旁边。这个人的筋骨显现出来,这让他更加挺拔或者更加狰狞。但大多数时候,人们的筋骨让你看到的是一个更加复杂的个体。而你,也许会僵着一个微笑,其实内心早就像一锅煮沸了的水。

这样的感觉好像是走进大山云雾的深处。

曾听人说《国家地理》杂志有一个特约撰稿人,职业旅行家,女性,常年一个人深入人烟稀少的地方。一次在云南西双版纳,她深入大山深处的洞穴,却意外地被一群狼堵住了洞口。四下无援,她只能一件一件烧自己的行李,身上的衣服,让狼群不敢靠近,并缓解内心的恐惧。直到烧掉最后一件衣服,一个当地的原住民发现了火光,过来救下她。此时她全身赤裸,她眼前的西双版纳也是。

她差点死掉。但她没有。并且看到了最真实的西双版纳,很美,还有狼。

忽然又开始想念那片蒙着层云雾的大山了,我还记得摔倒前几分钟,我站在并不稳的陡坡上远眺,一片茫茫的绿色,望不到边。再仔细点看还能辨认出一条土黄色的细线,蜿蜒至陡峭的山顶,那是被驴友们踩出的一条上山的路。不知道大山是不是向我张开了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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