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个不停,除了雨打凉篷的声音还算清晰,雨中的夜一切都那么迷离。屋内,灯光如炽,阳台上那盆绿萝静静地蔓延出茶几,青就坐在茶几旁的那张藤椅上,一动不动。
已经是无数的夜晚,她就这样坐在阳台上,在最临近黑夜的地方,静静地读书。这是她一天最宁静最放松的时刻。此时的她,放任自己的精神在别人的文字中遨游。有时看累了,便抬头欣赏窗外的夜空,思绪如脱僵的野马般奔涌而出,在被黑夜阻隔的寂寥中,与天地独往来。
青收回思绪,目光重新落在书上这一段话:
假设我相信上帝(其实我是不信的),并且正在为善恶不分而苦恼,我就会请求上帝让我聪明到足以明辨是非的程度,而绝不会请他让我愚蠢到让人家给我灌输善恶标准的程度。假若上帝要我负起灌输的任务,我就要请求他让我在此项任务和下地狱中做—选择,并且我坚定不移的决心是:选择后者。
这是王小波的《思维的乐趣》,文字恣意洒脱,观点犀利尖刻,与这柔柔的雨夜如此不相称。
王小波成长的时代是个伦常颠倒的时代。我们都知道那个时代指鹿为马的事是再正常不过。人们迷失在类似宗教的狂热中,被灌输一些黑白颠倒的道德标准,人们也习惯用这样的标准去判断别人。
但王小波不同,他有自己独立的思考,他遵从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如《皇帝的新衣》中别人也看出了皇帝没有穿衣服,但这些人宁愿相信皇帝的伟大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王小波犹如那个孩子,不但看出皇帝没穿衣服,而且还勇敢地表达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极端厌恶那种高举道德大棒随意对别人做价值判断的事情:
“人类的一切智能活动里,没有比做价值判断更简单的事了。假如你是只公兔子,就有做出价值判断的能力——大灰狼坏,母兔子好;然而兔子就不知道九九表。此种事实说明,一些缺乏其他能力的人,为什么特别热爱价值的领域。倘若对自己做价值判断,还要付出一些代价;对别人做价值判断,那就太简单、太舒服了。讲出这样粗暴的话来,我的确感到羞愧,但我并不感到抱歉。因为这种人士带给我们的痛苦实在太多了。”(王小波)
假设善恶是可以判断的,那么明辨是非的前提就是发展智力,增广知识。低智、偏执、思想贫乏是最大的邪恶我认为,在人类的一切智能活动里,没有比做价值判断更简单的事了。(王小波)
王小波还崇尚精神自由,反对思想被一家之言禁锢,他对任何专制的思想都报有警惕的态度,这也包括中华几千年正统学说:儒家理论。王小波认为一统天下的学说阻碍了智慧的生长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最终导致了愚昧和落后。
《孟子》我也看过了,觉得孟子甚偏执,表面上体面,其实心底有股邪火。比方说,他提到墨子、杨朱,“无君无父,是禽兽也”,如此立论,已然不是一个绅士的作为。至于他的思想,我一点都不赞成。有论家说他思维缜密,我的看法恰恰相反。他基本的方法是推己及人,有时候及不了人,就说人家是禽兽、小人;这股凶巴巴恶狠狠的劲头实在不讨人喜欢。至于说到修辞,我承认他是一把好手,别的方面就没什么。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如果生在春秋,见了面也不和他握手。我就这么读过了孔、孟,用我老师的话来说,就如“春风过驴耳”。
(王小波)
王小波表述观点时常用戏谑调侃的语言来讲一些道理,但嬉皮的文字背后有极深的蕴意。所以他的文章“调侃中有一种内在的严肃,鄙俗中有一种纯正的教养”(周国平)
王小波的书读第一遍时青只能有三分懂,第二遍时可能有五分明白,但就这五分的明白已让她非常迷恋。因为王小波真实理性客观的看待问题的态度正是道出了青心底一直有又不敢坚持的东西。
青的思绪继续着:现在的时代与王小波的时代已不同了,但是不理性不客观的事不可谓少。
前些年假新闻报道如此;现在微信上一些人杜撰的假信息,被人们疯狂地转载是如此;在身边种种不理性的事就更多了,若有人随便就着一件事甚或别人的一个眼神就轻易地得出不可撼动的论断,这论断可能会立刻成为盖棺定论的“真理”。这“真理”再经人一转述就那就成了普及了的“真理”。很少有人能在听到这些“真理”时真正地理性地判断这个事情是否有证据和理由的支撑,进而去想一下,失真判断会对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或对一件事情的完成造成多大的阻碍。
青曾被这样的误判深深地伤害过,正是因为这种切肤之痛,才使她在读王小波的书时对他理性、客观看待人和事的观点有最真切的认同。
确实这种理性才是最负责的态度,才是对人对已最深的人文关怀。如果人们不以一己之说成为王道,不以一己之见以偏概全地去妄自评价是非对错。这世界也会如这柔柔的雨夜一样美好。这也许就是王小波先生的初衷吧。
雨一直下,黑夜之中万物仿佛沉睡着,其实不,仔细一听,不远的山中清泉潺潺地流着,雨夜里虫儿在巢穴里梦呓着。
在宁静中,一切都那么美好。
青木(无戒二十一天训练营第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