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恋爱
我因为爱你,所以常常想跟你道歉。我的爱沉重,污浊,里面带有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忧愁,自怜,绝望,我的心又这样脆弱不堪,自己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好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而我爱你,就是想把你也拖进来,却希望你救我。——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那是一个令人惊艳的夏天,至少对惊鹊而言是这样。惊鹊第一次萌生了要穿裙子的离经叛道的想法,当然,离经叛道只是对惊鹊而言,她已经很多年都不敢再穿包裹不够严实的服装了,裸露在外的皮肤总是无端端让惊鹊害怕,害怕一些熟悉的黑影和阴冷的地下室里粗重的喘息再次上演。阴暗狭小的房间,却让一个人靠着奥特曼和自己努力捡来的一个破烂的粉色小熊一点一点地熬过去,熬到另一个阴暗狭小的房间。
在惊鹊有限的人生光景里,惊鹊一直是个病人。惊鹊努力地学习了很多知识,却还是救不了那个被人关在阴暗狭小房间里的孩子,那个靠捡破烂才捡回来一个珍宝的孩子。
很多人期待着别人的拯救,期待着自己身陷险境,从天而降一个盖世英雄,脚踏七彩祥云,成为自己的救赎。惊鹊很早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老天从来不曾眷顾着她,她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里,一点一点摸索出到河对岸的方法。在千奇百怪的公式里,惊鹊把自己带进去,求出来了很多个自己,再把很多个自己一点一点拼凑出来一个大写的自己,再求交集。
惊鹊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调整,经过了很多年,调整出了一个看上去是正常人的她,也仅仅是看上去而已,开朗活泼,稳重坚强,偏执疯狂。惊鹊又这样生活了一段时间,忙忙碌碌,平平无奇。
打破平静的第一颗石子就这样突然的出现。
惊鹊不知道第一次遇见别枝时是怎样的一幅光景了,她只记得那天的夕阳把走廊一旁的柱子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她只是顺着影子去默默地看着走向阴影中的人,好奇又带有一丝隐秘的期待。惊鹊在期待什么呢,惊鹊自己也不大清楚,心底一个模糊的声音在惋惜,要是能和她谈一场恋爱,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至于为什么要惋惜,只是因为惊鹊不想去打扰有夫之妇罢了。毕竟,喜欢上直女一直是圈内一个疼痛,悔恨又遗憾的一个话题,惊鹊看得太多了,也知道直女都是不能触碰的,一碰便是鲜血淋漓,痛不欲生。生活里为爱冲昏了头脑的人不胜枚举,为爱委曲求全的人,为爱夹缝求生的人,更是不必多说,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她能理解其中的千百般滋味与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的委屈苦楚。
惊鹊只有目送别枝走进阴影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一笑,有些东西想要也不能要,趁早掐灭不切实际的想法吧。惊鹊从来都不相信自己的个人魅力能讨谁喜欢,她自己知道自己很多面,独处时沉静,交友时侃侃而谈,在同事中周旋时插科打诨,工作时又勤勤恳恳,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好责怪于那段黑暗里摸着石头的日子将她塑造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这副模样与皮囊,就不要奢求于别人了。惊鹊是一个很麻烦的病人,她会像一潭泥沼,默默地消化掉别人的一部分然后转化成自己的一部分。她自己太矛盾又太难懂了,也不会表达,像个三棍子都敲不出声的闷蛋。
惊鹊目送完人之后,靠在门上想了个囫囵,就转身走进教室学习去了。惊鹊看了一眼窗外茂盛的香樟树,郁郁葱葱的,树荫很大,衬得盛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夕阳的余晖打在教师办公楼的外墙,暖橙色的光暖到人的心坎里去了,理性暂时脱缰,感性沉沦此方。
万一老天真的可怜我再暗海里久沉浮呢?万一呢?
匆匆忙忙的夏天跟着风愉快地赶往下一个站点,渝州的秋来的仓促,在夏天和冬天之间短暂的驻留,守着校内的银杏树叶变黄过后,又踩着夏天的脚步离开,留下一个苍白的冬天来收拾剩下的烂摊子。
惊鹊也升了一层楼,端端坐在四楼角落里的教室里的角落。高三的她不知道能去找谁,只好整日在教室里无所事事,高三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压力和理想。她就像咸鱼一条,守着自己平凡的小日子开开心心地过心心地过就好,不求大富大贵,名利双收,只求一生平淡,不生什么大病,顺顺当当地过完这一生就好,像什么大起大落,东山再起的故事,只会发生在她笔下的故事里。
惊鹊有着别样的追求,比起轰轰烈烈,她更希望平平淡淡,长长久久。而她也早早预料到她这一生大抵会过得很顺遂,衣食无忧,只有风花雪月的忧愁会无缘无故地无故地上门纠缠。这只是冥冥中的一种预感,只求心安,作不得数。比起大多人,她已经足够幸运,起码现在而言是如此。就当下的情况来看,只需要依照既定的轨迹前行,就能得到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简单轻松,随随便便套一个公式,演算几步就唾手可得。
惊鹊不想活在一个条条框框内,她想跳出边框,打破常规,她想做一个不被定义的人,即使自己是一个病人。谁规定,一个精神病人就不能有一点点小理想呢?
很多问题不是一直追问就一直会有答案的,每个人都在天黑摸着石头过河,天亮之后抵达彼岸,当初在身边的人和如今在身边的人,究竟是不是一个人?惊鹊也学会了不追问,追问过后的不追究,身边的人是谁很重要吗?或许很重要吧,有意义吗?她不知道。
刚开学的九月,惊鹊还在迷茫里,每周完成自己的学习任务后,每个晚上晒月亮的时候,就想着自己还能做点什么。农历八月的月亮总是要格外的讨人欢心,校园内丹桂飘香,月下漫步也是别有几番情趣。在经历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意境与乐趣后,惊鹊心里剩下几分寂寥,像水中的丝丝网网,飘摇无定又撩人心魄。
惊鹊无端端的期望有人来了解她的世界,她那时一定会把世界里的花花草草,山川河流,人间炊烟,都城繁华一一细细与他说明,跟他讲解天上的日月星辰,地上的人间百态,地下的数载春秋。惊鹊在短短十七年人生中,没有碰到恰好的知己,惊鹊也深知世上知己分外难得,无声间的默契动人心弦,伯牙与钟子期,伯乐与马,已然是世间的凤毛麟角。自己不过寻常人家,不奢求,不期待,反而对自己更好。
谁会在乎一个精神病人的内心世界,大家匆匆而来,碌碌而去。远去的身影高大,无暇也不屑去俯下身子,看看一个渺小的尘埃的悲欢离合。
仁义二字,还是端端正正铭刻在惊鹊身上的,帮不上什么大忙就做一朵解语花,惊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途,人情世故,来来回回离不开利益二字,不管是从任何层面来讲,能提供价值,才有深交的进一步可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太史公此言,甚是精妙。惊鹊知道,惊鹊不愿。
不巧,九月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不知道是惊鹊先找上了别枝,还是别枝先找上了惊鹊,她们开始聊起来了,话题渐渐扯到了惊鹊身上,彼时惊鹊刚刚打算放下对前任的想法,专心于自己的生活和学习。
倾诉或许是解决自己的问题的一种方法,惊鹊照着做了,讲了一个下午关于自己的过去,心里的伤疤又一次被自己亲手揭开,惊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跟一个普通学妹讲了那么多的事,还是自己最不堪的事。惊鹊哭了一下午,哭了很久,又要求自己必须坚强,把眼泪硬生生咽回去。
太苦了,惊鹊心里想。
悲惨的人是可怜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许可怜人太过贪心,赌徒心理作祟,也许可怜之处的反面就是可恨之地,翻来覆去,总而言之,惊鹊不希望自己是这样子的人。
惊鹊不觉得自己的经历有多惨,比她惨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她应该感到知足和庆幸,自己足够幸运,更多龌龊不堪的事都还没有在身上发生。她一直保持着这种心态,坚坚强强的活到了今天,她不擅长宽慰别人,只擅长说服自己。
然而别枝隔着屏幕觉得惊鹊很惨,她可怜惊鹊。惊鹊有什么好可怜的呢?惊鹊不值得可怜。
惊鹊只觉得她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孩子,不曾见过世间多险恶,单单纯纯,清清白白的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她也乐意宠着自己身边的人,也就随她去了。
窗外日出日落,月升月落几个轮回,云聚云散,风来风往几轮摇摆,高三也渐入佳境,惊鹊被打了一针鸡血,正是最冲动最热情的时期,她可以完全无视掉很多事情,一心投入到自己的学海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与别枝的关系日渐升温,她只知道她很开心的时候很愿意找别枝分享,那个时候的别枝也很乐意倾听。惊鹊把别枝当成自己的闺蜜在相处,她知道别枝不会喜欢女孩子,自己对别枝的一点点小心思早就被自己亲手掐灭,就不在意什么,平日里相处时也是恪守礼法,偶尔的勾肩搭背也不算什么,毕竟很多关系很好的女孩子也会勾肩搭背,这是一种亲昵。
惊鹊察觉出来的那一天,刚好别枝在问她如何去追女孩子,惊鹊隐隐觉得不对劲,也没有多想,就问别枝:“你想追哪一个女孩子,我帮你。”
别枝没有回答,就问惊鹊:“你的前女友是怎么追你的?”惊鹊想了想,自己没有追女孩子的经验,就如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希望能够帮到一点小忙。
可千万别喜欢上直女,惊鹊想着。
别枝此时趴在窗台上,看着惊鹊,眼里亮闪闪的,惊鹊觉得很怪异,觉得别枝好像喜欢自己,又害怕自作多情。肯定是自作多情,惊鹊心里想着,像我这样的烂人,不配得到什么喜欢。
日子也在一天天地过着,别枝的心思越来越藏不住,惊鹊心里越来越慌,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第一次尝试拒绝了别枝。她认为她自己配不上别致对自己的喜欢,别枝甚至都不了解她恶劣的一面。
别枝回去哭得很惨,听室友说,别枝从化学课一直哭到现在。惊鹊不理解别枝为什么这么倔强,世界上好看的优秀的姑娘那么多,怎么就看上了平庸的自己。惊鹊不理解,她急着安慰别枝,别枝突然的哭泣让惊鹊手忙脚乱,惊鹊心里越发不是紫薇,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惊鹊最后答应了别枝的请求,别枝没有在哭,惊鹊心下安心了。惊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和害怕别枝的眼泪,或许是因为别枝的眼睛太好看了,这么好看的眼睛,不应该看见这么差劲的自己,应该看看世界上很多比她还要好的人。
好看的眼睛与春日里的万千鲜花是相配的,而不是自己这一坨煞风景的牛粪。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惊鹊始终不敢相信别枝对自己有想法,她觉得心慌,脚下踩着的每一步都像在摩天大楼上走钢丝,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自己不敢承担掰弯别枝后的责任,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人喜欢。一辈子的事,哪里能这么草率不堪。
惊鹊的内心是自卑的,她从来都不会相信,会有人喜欢上她这般模样,光的衍射实验都比惊鹊有定性,惊鹊太多面也太多变了,她从来都不会相信有人会喜欢自己。自己太差劲了,掌控不了自己以一个稳定的形象呈现给世人,只好留下一句古怪解释一切,一个古怪的人自己都不喜欢,更何况别人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道理她还是懂。
惊鹊惶惶不可终日,担惊受怕,草木皆兵。怎么会有人会是如此?可偏偏有人就是如此。会因为一件事辗转难眠,彻夜难安,总会有人顾虑重重,一段感情,绕来绕去都绕不开责任。惊鹊害怕自己配不上别枝的喜欢,也害怕自己失了智,烈火焚身,轻飘飘地来上一句不负责任的话,让别枝信以为真。
惊鹊害怕的东西太多了,阴暗狭小的房间,难以揣测的恶意,不能明辨的好意。害怕自己受伤害,又害怕伤害到别人,矛盾又别扭,像很多股相冲的念头被迫拧成了一股紧绷的麻绳,一直紧绷着,提防这个小心那个,活着劳累,痛苦又复杂。
惊鹊如同一具空壳,空有坚强的外壳,内里早已经崩坏了,一直崩坏,一直从崩坏里重组出一个全新的自己,然后又崩坏,又重组......循环往复,不得而终。
学了很多,救不了自己,知晓了很多,帮不了自己,惊鹊总是能从自己宽慰自己的话里找出漏洞,然后一击击破。惊鹊比谁都知道自己真实的弱点,也会掩饰自己的弱点。如果惊鹊没有了道德和善良,惊鹊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惊鹊一直是个胆小鬼,别枝不知道,惊鹊在反反复复地无数次追问下,在日日夜夜里无数次谴责下,在询问过很多人,拜访过很多篇帖子后,鼓起自己所有的勇气,承认自己的心意,承担这份感情的责任,承受时间的考验和岁月的考验。
此时,寒假将至,在惊鹊反反复复犹豫的时间里,惊鹊拒绝了别枝两次,也从不同渠道那里陆陆续续收到别枝的消息,别枝肺部真菌感染,进了医院吊水。惊鹊也花粉过敏,急性肠胃炎,身体渐渐败了下去,但也算健健康康。
生活对每个人的磨难都不少,关关难过到底关关都要过。哪怕你一时逃避,在日后必当加倍奉还。
惊鹊下定决心和别枝在一起,打算好好地谈一段长长久久,稳稳定定的恋爱。
爱情最美好的模样人人都喜爱,正如一朵娇艳的玫瑰,人人都爱它绽放时的热烈与惊心动魄的美丽,玫瑰花一旦败了,枯萎了,你还会接受它吗?爱人的最好比喻莫过于月亮,你远远看过去,她美的惊心动魄,见一眼叫人心底里冒泡泡,走进去后发现,月亮也是坑坑洼洼的,走到背面去,月亮就是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有些人只愿意接受月亮在天际的美丽,鲜少有人会接受走进后看到的坑坑洼洼的月亮,愿意走到月亮背面的,更是少之又少了,无遑论什么爱不爱什么的,多事!
惊鹊的美好设想,倒不如称它为美好幻想,终究还是如同海市蜃楼,梦幻泡影,随便来的一阵清风,就“啵”的一声破灭了。
高考一结束,惊鹊度过了一段平平无奇的假期,别枝也因为要补课,七月两个人天各一方,惊鹊知道异地恋不容易,也知道别枝很忙,她尽量寻找其他途径去排解对别枝的思念,偶尔太过想念,就自己偷偷地哭一场,她知道别枝不愿意听见她哭,她平日里也是尽量给别枝少增添情绪上的负担,把自己觉得好笑的视频分享给她,让她开心一些。
当初再浓烈的喜欢,也抵不过异地的消磨,惊鹊和别枝越来越没有话聊,两个人从熟悉的爱人慢慢地变成熟悉的陌生人。
惊鹊深知自己做得不够好,或许她应该更体谅别枝,她压抑着自己对别枝的想念,用其他途径来麻痹自己,她压抑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要求,惊鹊只希望别枝有空能跟她聊聊天,她想了解别枝过得怎么样。别枝却以为惊鹊不够喜欢她,爱她,别枝的喜欢也日薄西山。
两个人的感情摇摇欲坠,最终敌不过别枝的一句“我不喜欢你了”。
也对,别枝身边总有其他选择,惊鹊她不是最优解。惊鹊在之后的日子里陆陆续续地写了很多话,有给自己的,有给别枝的,有爱有恨,最后归于平淡,如同绚丽的颜色混合在一起,变成了沉闷的黑色。
惊鹊很慌张,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又好像哪里都做错了。惊鹊或许是爱到尘埃里了,但是又不能如张爱玲而言,从尘埃里开出花来,惊鹊忍耐着不敢开花,怕惊扰了别枝的美好未来,让别枝的未来如同受惊的蝴蝶一样,乘风而去,又怕别枝不肯等到她开花的那一日。
惊鹊鼓起勇气去爱的一个女孩,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人海。惊鹊身边再一次空荡荡的,就像不曾有人到访。
一连很多天,惊鹊深深陷入了梦魇里,在梦里,惊鹊见到了不同的别枝,冷漠的,绝情的,厌弃她的......别枝身边的人对惊鹊充满了恶意,他们的嘲讽与戏谑从如炬的目光里刺过来,笑声在惊鹊的梦境里久久不肯消散,惊鹊像一条特别特别卑微的狗一样,卑微到泥土里。惊鹊很多次痛着在半夜醒来,睁着眼睛熬到天亮,熬到太阳从山那头升起,启明星从天幕上淡淡隐去,熬到万家炊烟升起,她才觉得勉强算是熬过了一个痛苦的夜晚。
而这样的痛苦,惊鹊经历了十四天。第十五天,兴许是老天看不下去了,赐予了惊鹊一个好梦,但是惊鹊依然被这天赐的好梦惊扰,不得安寝。
第十五天,惊鹊最后一次见到别枝,在上苍赐予的好梦里惊鹊和别枝仍旧是上下楼关系,梦里惊鹊仍旧一如既往地深爱着别枝,她在楼上久徘徊,一点一点地积攒着微末的勇气,她冲下楼去找别枝,别枝穿着墨绿色宽大的卫衣,坐在别人的位置上跟其他人说说笑笑,惊鹊在后门望了一眼就匆匆逃离,别枝追了出来,抱住惊鹊,在惊鹊的耳朵边说,她要买耳夹,而惊鹊马上就在想耳夹要买什么样的款式,要什么样的配色才足以配得上眼前的女孩,别枝又开口说,她还有一句话要跟她讲,惊鹊不敢听,在战战兢兢中用尽最后的一丝勇气回拥了别枝。
或许是惊鹊爱得太懦弱,太含蓄,所有的爱意都要转个弯儿,又或许是惊鹊太自以为是了,看似平地实则身处高楼万仞千尺,看不清人了。有人期望不要早入红尘,有人期望不要身陷棋局,往往而是,不自知,反倒责怪于旁人。越是期待的东西,越不要抱有期待,自相矛盾的说法总是相得益彰。
惊鹊太差劲了,别枝不选择她也是一件好事,起码不用被一个病人拖累自己。惊鹊总是把人想得太好,又把人想得太差。
惊鹊在之后看到了一段话:因为是炎热的夏天,所以可以把心动推给闷热的天气,可以把喜欢藏进晚风里,可以从蝉鸣和汽水的泡泡里听见悸动,也可以在这个季节里靠着热情与冲动偷偷追逐那个比阳光还要耀眼的白衣少年。
惊鹊突然有点感触,很奇怪,明明第一次察觉自己心动的季节明明在冬季,跟夏季又有什么关系?后面她又找到了解释,因为心火燎原,所以足够在寒冷的时节里,体味到盛夏的光阴。胸腔里一声比一声更猛烈的心跳,足以化寒风为烈日骄阳,心里的兵荒马乱不分时节,不讲道理,心动又心乱,怕被看出来,又怕看不出来,所以人们慌忙扯过夏天这块遮羞布,将所有的心烦意乱怪罪于恼人的天气,又将所有的心花怒放归功于灿烂的晚霞。
或许所有的词不达意,背后都是一颗笨拙的心。可人呐,又被词不达意迷惑,觉得不如意。又不是所有人天生就会明亮而坦荡的表达,只好化成春风夏雨,秋月冬雪,缄默又隐秘的表达。
惊鹊最后将所有的心动和爱意归结于盛夏的一场荒唐祈愿,而老天不曾亏待过她,实现了她的祈愿。惊鹊在想,或许自己太过于差劲,又太过于贪心,一不小心就玷污了神坛上的人,惹得神坛上的人心生厌弃。
没有人要是应该的,至少不能怪罪于旁人,是自己没有被人坚定选择的资本和底气,不应该在心生怨怼,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与旁人何干?
锋利的刀刃败给了一时的心软,惊鹊还是把所有的文字删除,把完完整整的故事还给别枝,她不想去承认什么,否认什么,毕竟很多事情本来就没有任何道理,正如她曾经花了很长时间一点一点敲下五千多字对别枝的话,最后又删掉一样。无谓的挣扎不如趁早解脱,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自己不是最优解,自己是退而求其次的无奈选择,自己是PLAN B。也没有什么好丢人的,愿赌服输,自以为的两相情愿到头来变成了一腔情愿,在世界上也发生了太多太多了。
我本如尘埃,不求慧眼识我,只愿不要让慧眼蒙尘。那么好看的眼睛,不应该被惊鹊这样的尘埃一直困扰着,应该去看看大好河山,见见更好的人。
她想,她的爱早就该埋葬在阴暗狭小的房间里,埋葬在夜夜的辗转难眠里,埋葬在日日的叩问心门里,一个胆小鬼,一只小刺猬,又怎么配拥有一段勇敢的爱情呢?一个病人,就不应该去祸害其他人,这个是病人的自觉,而贪心又胆小的惊鹊还是听见了远处的钟声,热烈而欢快,按捺不住疯狂躁动的心跳,逾矩了。
盛夏的风一直在吹,惊鹊早已经消失在热烈的盛夏里了,而这场看上去总显得有些像玩笑的但是对惊鹊而言很庄重的恋爱,惊鹊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还给了别枝。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桩桩件件,由别枝自己断言吧。污言秽语,骂名缠身,千夫所指,百口莫辩,惊鹊又不是不曾经历过。
明月别枝惊鹊,别枝也是惊鹊除了天上的月亮外,在人间的第二大的欢喜了。可惜人间太复杂了,惊鹊想活得简单又纯粹,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再见了,我心爱的姑娘,我曾在万能墙上低调又诚挚的祝福过你,曾在盛夏的晚风中庄重而热烈的喜欢过你,在无数次的梦里清晰而疼痛的爱着你。
他们说一个深爱着你的人不应该在梦里出现,我梦到过你那么多次,你也应该不爱我了吧。
勇气弥足珍贵,留给下一个对的人吧。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