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阳光正好。我侧身躺在窗台上的羊毛垫上,爪下按着一只蟑螂。离我不远的地板上趴着我在这里唯一的伙伴,一只蠢狗。她上方的转椅上,坐着我们的主人。确切地说,是别人说她是我们的主人,还有那只蠢狗也承认。我从不叫她主人,我称她为the girl。
第一次见到the girl,是几个月前的一天早晨,比今天还要冷得多 。那时我只有三个月,加上刚经过清晨霜露的摧残,已经浑身冻僵,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她拎着后脖颈,从草丛里拔出来。我被裹进柔软的毛毯里,在那里酣睡了整个上午,等我再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好奇又带着警惕的眼睛——长在一只面相呆萌的泰迪犬脸上。
血液里继承了上古猫族的敏感,我马上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你,是来跟我分享同一个主人的吗?”
蠢货,谁要跟你分享主人,没有人能是我的主人,除了我自己!
但是作为一只高贵猫族的后代,我必须第一时间占领并肃清自己的领地。我们陷入天昏地暗的战斗,对方是一只六个月大的公狗,而我只有三个月,即便拥有猫族无与伦比的敏捷和战术,我仍然略处下风。好在我知道自己会一天天长大,一日不屈服,就一日接近胜利。
整整一个月,我们打得昏天黑地,浑身伤痛,连睡觉都带着警惕。终于,在一个被夕阳蒙上淡紫色的黄昏里,我想通一件事,我们必须长期共处下去了 。几乎与此同时,蠢狗也想通了,只是他想通的原因与我不同。the girl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俯瞰我们,拍着手说,“太好了,你俩终于不打架了,这样才乖呀。”就为这一句,蠢狗便摇起尾巴,走到我面前,低下头,用他毛绒绒的脑袋蹭了我的脑袋。虽然我不喜欢这种打招呼的方式,但为了日后的长久安宁,我也回报以猫族最高的致敬,用我洁净的舌头帮他清理脏兮兮的泪腺。
“所以,我们一起做主人的好孩子吧。”那双眼睛又在对我说这样的蠢话。
每天下午是我最自在的时候,阳光铺满整个窗台,我躺在上面仔细梳理全身的毛,然后虔诚地睡觉。蠢狗则一直蹲在门边的地板上,吐着舌头眼巴巴地等着楼道里响起the girl的脚步声。我有时躺在窗台上,看着蠢狗的背影,会有些同情他,也偶尔会想,无论如何,the girl还是对我们好的,至少供养了我们的吃喝,非要给她一个主人的名分,倒也未尝不可。
这样愚蠢的想法,马上就被现实击得粉碎。当天晚上,the girl去洗澡前把手机放在餐桌上,没有锁上屏幕。她大概不知道猫族非凡的通灵能力,我们对这个世界有着超乎她想象的理解力。我看到了她朋友圈刚刚更新的一条,配图是我,上面写着一行字,“鲁比的小伙伴终于跟他和谐相处了”。
瞬间,我明白了一切,原来这才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她养了一条狗,怕狗寂寞,顺手给我捡了个小伙伴回来。那么,我算什么,一个为了一条狗而存在的附属品?!
我伸出爪子,轻轻一推,手机在空中优美地翻转,落在地上时,屏幕上开出一朵不规则的花。
十分钟后,我被狠狠地拍打头部,接着被关进了一个脏兮兮的废弃笼子里。果然,她只把我视作讨人欢心的玩物,甚至是讨她的玩物欢心的玩具,不能如她所愿地讨好,就必须被惩罚。
直到吃饭时间,她才打开笼门,放我出来。这是第一次在她的注视下进食,我吃得有些不自在,但想到那只蠢狗每次吃得又快又多,吃完他碗里的,还会来抢我的。即便再不自在,我也隐忍着拼命加快速度。直到我把碗里所有猫粮吃光舔净,蠢狗也没出现。我惊奇地抬起头,看到蠢狗在她手里,是她制止了蠢狗来抢我的伙食。看到我把碗底舔净,她如释重负,把狗重新放回地上 。蠢狗马上跑来检查我的碗,然而为时已晚。
她居然为我主持公道?为什么,她不是应该向着那只蠢狗才对吗?
出于猫族一探究竟的天性,我第一次跳上转椅,见她过来准备坐下,我也丝毫没有躲闪避让。她顺手把我抱在怀里,轻挠我的下巴和头顶。这是猫族的死穴,我立刻丧失了一切行动能力,瘫软在她手里。
放开我!我脑子里吼起一万声咆哮,身体却诚实地享受抚摸,眼睛不受控制地眯缝起来,头也不受控制地轻轻上扬。
滚开!别碰我!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驯服?别做梦了!
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滚开……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舒服地要死了!好吧,等她走了再说。
第二天,为了一洗昨晚的耻辱,整个白天,连阳光最好的下午,我都没有睡觉,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表达抗议。我抓烂了屋里所有的纸箱,进衣柜找到所有蕾丝的裙子拆除线头,把卫生间里找得到的纸巾全部撕碎。在我累得快要放弃时,蠢狗看到我丢在地上的卷纸,莫名地兴奋起来,帮我完成了一部分工作。
直到门口突然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蠢狗像中电了一般,猛然扔下卷纸,冲到门口做好,摇摆起他被人类剪短的小尾巴尖儿。
和the girl一起走进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女人。the girl张开嘴似乎马上准备训斥我们,中年女人抢先一步尖叫起来。the girl本来对着我们的身体转向了中年女人,从温柔的解释到委屈的辩解最后升级成争吵。
我和蠢狗一起肩并着肩,蹲在墙角。蠢狗很不安,因为他的主人不开心了。我也很不安,因为她居然在为我们,确切地说是为我——她明明知道哪些东西都放在蠢狗够不着的地方——辩解。她在护着我!可恶!
中年女人“砰”地一声摔门而去,the girl背对着我们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屋子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我和蠢狗同时决定,送给the girl一个礼物。蠢狗这么决定,是因为他不想见到the girl不开心,哪怕是一点点的不开心也不行。所以,他的礼物是走到他的主人面前,踮起脚尖,讨好地舔她的手,直到她笑出来为止,然后蠢狗被她抱在怀里。the girl像揉一个布娃娃那样拼命揉搓蠢狗,蠢狗露在the girl手臂外面的小小的尾巴尖,飞快地抖动着。
我也决定送一个礼物,理由和蠢狗不同,我不喜欢欠任何人情,并且,我要让她知道,我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并不因她的供养才能存活,我甚至,如果,只要我愿意,也可以送给她一些什么东西,而不是只被白白养着。
所以,趁着周末the girl在家睡午觉的时候,我捕到了心仪的猎物——一只小蟑螂。在结束它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看着它思考了关于它的最后一个哲思问题,它比我更可悲,它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我手里,它甚至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而我,至少能清楚地看到坐在我对面的the girl。
当我跳上书桌,松开爪子,让蟑螂自由落地在桌面的瞬间,the girl发出了如同中年女人 一般的尖叫声,我的心猛地向下沉,沉到一半又被托住,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我拼命用仅存的一点点理智辨认周遭的状况,那只万恶的小手,又在我的头上,下巴,肚子上轻柔地抚摸。
什么?我连肚子都让她摸了?
这怎么可能!放开我!放手!走开!……我……好舒服……是高贵的……要死……猫族……了……
有事明天再说,我差不多已经是只废猫了。
好中文的样子,作业编号S05E01,群内名字焦糖爆米花043。
这次的作业是写圣经中一对人物的故事,圣经我刚读了几页而已,目前出现的只有亚当和夏娃,亚伯和该隐这两对人物。我并不认可圣经中的是非评判标准,所以只是当作纯粹的故事来看,完成作业时加入了自己的情感。在看亚当和夏娃的故事时,我看到了几乎所有宗教中都会出现的重男轻女思想,夏娃是为亚当而造,是亚当的一部分,甚至连吃苹果,故事里的安排都是夏娃去摘果子分给亚当吃的 。
并且在创世纪6:13那页,我看到了英文版中对男人和女人不同的用词:the sons of God,the daughters of humans。
这样莫名其妙加给女人的身份和原罪我是不认同的,故而有感写了上面这篇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