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吗?当失去一生挚爱之人,心头的伤痛与牵挂是否就会随着岁月渐渐淡忘甚至消失了?
程旭一直是朋友艳羡的对象,三十六岁,拥有一份高职高薪的工作,太太精明能干又独立把家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儿活泼伶俐,生活稳定经济优渥。旁人看来实在挑不出他有任何的缺憾,觉得他就是上帝的宠儿。
在别人疲于奔命跑客户拉单争业绩时,他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小憩一会悠闲地坐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喝下午茶。品一口曼特宁咖啡尝一口松软的舒芙蕾蛋糕,曼特宁咖啡醇厚的苦涩恰好中和了蛋糕的甜味吃起来丝毫不觉得腻。
每天下午三点一刻下午茶的习惯,程旭已经持续了很多年,短暂的休息放松适当地进食,让他足以保持更好的状态继续工作。
同事眼里的他是个很勤力对工作要求很高的人,平时对下属不爱摆架子,但过人的工作能力却让人由衷钦佩心生敬意。
他手下的女职员几乎个个都视他为择偶范本,觉得他不但工作能力超强又有品味,又懂体恤别人,给人很gentleman的感觉,工作中遇到问题时他坚持自己的立场却又对人态度温和,温和之中却又透露出一股震慑人的霸气。
几个女人聚在一起讨论起他的时候常常亢奋得像偶像剧中花痴的女主角,唯独米雯表现得比较冷淡,似乎她对别人眼里的完美上司并不感冒,每次听到别人热烈的讨论时她只是回以微微一笑。
与其他女职员相比,米雯算得上是特立独行的人。她不爱跟别人一同谈论办公室八卦,常常一个人独来独往,常独自留下来加班也不介意帮同事完成剩下的工作,虽然表面上她不太合群,可她的大度倒也赢得了同事的喜欢。
此时的米雯正处于失恋期,她很清楚自己是想通过不断加班转移注意力,通过满负荷地工作累到无法呼吸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同时也是在帮自己疗伤。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多少个夜不能寐的夜晚,她常常倚着窗户对着漆黑的夜默默啜泣。
这期间,每晚留下来加班成了她的家常便饭,而公司写字楼对面一家咖啡厅则成了她每天晚饭必去的觅食之处,只因为那里够清静够简约。大部分时候她都是点上一杯摩卡咖啡搭配一个肉松三明治,偶尔也会点一杯伯爵红茶和栗子蛋糕,或者点杯木槿花茶和拿破仑蛋糕。
工作日每晚一个人固定时间来咖啡厅,一如既往地坐在落地窗前固定的角落位置,吃着固定的食物,米雯觉得自己像个严重的强迫症患者一样,好像计划一旦被打乱就感觉特别不自在。
以往同时段去咖啡厅时,她喜欢的座位总是空着的,这天也许是因为下着大雨,咖啡厅里的人多了许多,米雯朝自己固定的座位望了望,那儿正坐着一对年迈的老夫妇,远远地看着两个老人有说有聊地分享同一块蛋糕,米雯突然觉得这场景特别感人。
环顾四周,米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翻看携带的《梵几》图册,看到图片上绝美的家具图片米雯不由得感叹木器之美打动人心,既融入了北欧和日式家具的简约元素,又渗透出中式的禅意,令米雯体会到了那种厚重而又沉静安心的感觉。
"程旭,这次我出差特意去找了筱婷,运气还算不错,费尽周折托了很多老同学,谢天谢地最后我可算是找到她了,我一度以为她失联了"。米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人名,下意识的悄悄转头看了看,一眼就看到她的上司程旭端坐在那儿眼眉低垂满脸凝重而复杂的表情。
"她过得还好吗,阿原?"程旭沉默了许久才鼓足勇气说了这句话出来。
"老实说,她过得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而且现在的她清瘦了许多,人也变得沉默了,八年没见,她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活泼开朗的她了。更贴切地说,我感觉她现在人淡如菊,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在我面前表现出那个样子。对了,到我离开时她都没有问起过一句有关于你的话,你当初可能伤得她太深了。"
"阿原,其实我这些年一直觉得很对不住她,我现在过得也并不快乐,你应该能懂我的。"
碰巧咖啡厅内这块区域座位挨得特别近,身后的米雯每一字每一句都听得很清楚,却又觉得自己好像偷听了别人隐私一样,她心里默默念叨着安慰自己"我只是被迫听到你们的谈话,并不是我想要听的。"米雯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好奇心一旦被激发出来却无法置之不理,变得想知道得更多,她在心里鄙视自己竟然也会变得这么八卦。
"这是筱婷现在的联系方式和地址,你拿着,也许你会用得上"。语毕,两人都陷入了沉思。身后的米雯听得糊里糊涂,觉得男人之间的谈话很隐晦不够直白,但多少也揣测出别人眼里的完美上司并非表象见到的那般完美,也有他自己的死角与痛楚。米雯突然觉得比起上司那么多年心底始终介怀放不下一个人,自己那点伤痛并算不了什么,这么想的时候心里也略微开阔了些。
程旭听了阿原那番话后久久不能平静,下了班心情烦闷独自去喝了点酒,回到家的时候,太太抱怨他一身酒气帮他倒了杯水就走开了,留程旭一人在客厅独自神伤。他想起了从前自己喝了酒回到家,筱婷总是很体贴地用热毛巾帮他擦脸,帮他泡杯解酒茶静坐他身边听他说胡话,知道他喝了酒会头痛会时不时地帮他揉揉太阳穴缓解疼痛。想起这些时,程旭觉得胸口一阵抽痛,类似这样细致贴心的关怀他从未在太太那里获取过,尽管两人已经共同生活了七年。
将封印在心里那么多年的记忆盒子打开,昔日和筱婷在一起时无数动人的温馨画面全都浮现了出来,一向刚毅的程旭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他心里默默感叹:"虽然刻意不去想以前的事,但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我对这段感情始终历历在目,过了这么多年我都没能把筱婷放下。如果当初跟筱婷在一起,那我的人生轨迹就会改写了。我也许会过着与现在完全不同的简单而平和的生活,而非现在这样看似幸福快乐实则内心孤独空虚的生活。"
"程旭,快起来尝下我刚做的芒果班戟好不好吃,别睡了,快过来啊,再不来就没了哦",程旭真切的听到筱婷在他身边这么叫他,坐起来后才知梦一场,然而梦境却是如此平凡甜蜜而真实。也许是受了方才的梦影响,程旭走到太太身边缠着她做碗甜汤给自己吃,一向自律严肃的太太说过了九点吃甜汤不健康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道理,一旁的程旭听了心情也瞬间降落到了谷底。在他眼里太太不是不好,也不是不关心他,而是她不懂他,跟她在一起时的生活状态,还有来自她的关心和她的处事风格她的个性并不是他所喜欢所想要的方式。
一旦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心之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这个人。米雯以前从不会刻意去关注程旭,现在却突然留意起他来。自从上次在咖啡厅遇见他后,米雯发现他也常常去自己去的那家咖啡厅,有时候他低着头毫无表情看上去很落寞,有时候他一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她很好奇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竟能让他独处的时候看起来如此感伤。
直到有一天,米雯拿了些文案去找程旭签字,走近时看到他正在通电话,于是就立在办公室门外等。听他挂了电话,米雯刚要敲门进去又听到他讲起了电话,"阿原,我刚才给筱婷打了一个电话,问她现在怎么样。她只是平静地说了句'谢谢你,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还是谢谢',然后就很客气的挂了电话。""嗯,你说的很对,是我当初负了她,一切皆因我而起"。
为了避免尴尬和不必要的麻烦,米雯放弃盖章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想起自己失败的感情经历,想起听到的关于程旭的那段创伤感情,米雯心里五味杂陈久久难以平静。
感情之所以可贵,常常是因为过了许久许久也无法忘却那个人即使身边早已有了另一个他/她,常常是因为拥有过又失去后才知其珍贵,也常常会因为现实中再也找不到这么美好的感情而后悔莫及。因为爱过也痛过,笑过也哭过,伤过遗憾过,心里才深知被自己爱的人深爱着是件多么美好多么不容易的事,只是人在年轻的时候往往不懂珍惜,等到失去时已惘然,也只有不断地生活在自己种下的遗憾中。
也许有一天等到我们步履蹒跚时,一个人拄着拐杖立在河边看夕阳,夕阳之下还能映射出自己年轻时的那段失败而刻骨铭心的感情,即使经历了时间的洗涤与冲刷却仍伴随自己,也许这才是感情最可贵最动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