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来得晚,陈锦昊刚走进新的班级里,驻足快速的放眼望去,只见最后一排有三个连在一起的桌子上直直的立着与之配套的凳子。他径直走了过去,把立在课桌上的凳子拿了下来,简单的除去灰尘,满意的把背在肩上的新书包放进抽屉里,陈向宇和陈俊明也是如此。
做完这一切,陈锦昊坐在凳子上开始认真打量起这间看起来比较陌生的教室。三个三层木窗按照同等距离排布在教室北面,每扇窗户上有着九块大小均等的方形玻璃,每块小玻璃里外四周都用细小的钉子给固定住。即使被钉子给固定住,可是只要有风往这吹来,就能听到风从玻璃与木框以及钉子缝隙间碰撞发出的呼呼声,风越大,声音越响。因为怕影响老师上课,或则是担心同学们听不清老师讲课内容,靠窗而坐的同学就会撕下草稿本,对折几次,把它塞入这些缝隙里。虽然不能完美的防止风吹进来,但呼呼声却小了许多。而此刻,那些还没被吹落下去纸条已经是泛黄一片,随时都有烟消云散的可能。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玻璃块都是完整的,那些彻底没有的,学生就用从家里带来的蛇皮袋,裁剪好大小合适后,通过图钉和薄木条,把蛇皮袋严实合缝的装在空缺的那块玻璃框上。经过时间的洗礼,眼下,这块蛇皮袋也快被风化殆尽,需要重新换上新的玻璃或则蛇皮袋。而对于那些只破了一个角的玻璃,要么用宽胶布一道又一道的把风口粘住,要么直接用草稿本给塞死。针对这些问题,同学们有很多方法,因为目的只有一个。
细心的同学已把北面三扇窗户都给打开,微风从外吹来,不冷不热却让人很舒坦。窗户外面是一人多高的用麻石围起来的院墙,五十多颗樟树紧紧靠着院墙生长,最大的一颗已经超过了学校楼房的高度。这堵院墙把整个学校给包裹住,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铁门,大的铁门面向一条宽阔的石子路,小的铁门面向着田野之中的只有两脚宽的田径。而四周长满金灿灿稻子的农田把这堵院墙给牢牢围住,以至于从这经过的风都夹杂着一股淡雅的稻香。只要狠狠吸上一口,便会沉醉其中。
南面只有一扇三层木窗,透过这扇窗户,陈锦昊可以直接看到用铁管焊接而成的旗杆,旗杆最上面的五星红旗正迎风招展。与旗杆并排的是五个三米长的花坛,每个花坛里种满了月季花。月季花四周长满了杂草。此刻,正有同学在班级对应管理的花坛里拔去这些杂草。花坛正对面是一块可容纳一百人的操场,操场上什么都没有,赤裸裸的水泥地。每周一的晨会和每天的课间操,全体师生都会在这块场地聚集。除了上课时间之外,这块不大不小的水泥场地便是同学间相互追逐的游乐所。随着上课铃声响起,时常能听到某些低年级同学哭哭啼啼的,意犹未尽的,依依不舍的向自己班级门口走去。
白色粉笔字印镶嵌在黑板的最深处,它浅得深沉,却又像一颗参天大树的种子埋在里面。“团结拼搏,艰苦奋斗”八个大字高悬于黑板正上方,端庄典雅。一阵微风从窗户口吹进来,陈锦昊打了个冷颤,两条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他用手轻轻触摸,没多久,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便隐于皮肤表层之下,随之,他的心也安静了许多。陈向宇和陈俊明在放下书包后就跑了出去,陈锦昊知道他们二人去了哪里,正要起身前去,在转身的那刻,一张清秀的脸狠狠的扑在他胸口那,陈锦昊在痛感还没传递脑神经之前,一个后跳,拉开了一米多的距离。他满脸通红,他看着眼前这张脸,一双水灵灵的睛睛里藏着两颗深邃的眼珠,又黑又亮,像是能看穿过往。鼻子不是很大,但上下嘴唇比常人要宽厚些。白皙的皮肤,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她用黑色的橡皮筋给扎在脑后,两鬓的发丝也被她放置在两边的耳朵上,额头也被细发给遮盖住,但双眼皮上的眉毛隐隐约约的还是能看到,因为她的眉毛比她头发还要黑一点。两只耳朵看起来很薄,像过年包包饺子用的饺子皮那般薄。她穿了一身白色的短寸衫,左手上还戴着一根宽一点的橡皮筋,只不过是粉红色的,橡皮筋上还系着两颗黑珠子。陈锦昊越是打量,脸红的越深,他不好意思再往下继续。
“对不起”两人几乎同声,都很惊讶,四目对视片刻。女孩抿嘴一笑,她很阳光,因为她笑得很灿烂,虽然抿着嘴,但陈锦昊能够感受到。他的直觉一向都很准,就像每次陈升偷偷折返回家看他是否吃饭,会不会偷偷把米饭给倒掉,陈锦昊每次都能提前察觉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陈锦昊很不好意思的用手抓自己后脑勺头发。他在女孩面前站久了就会紧张,至少现在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他正打算跑出教室。“对不起啊,我刚从外面打水进来,正打算把教室的课桌擦拭一遍,因为水打的有点多,双手提着,眼睛一直盯着水桶,一下没注意,就撞在你身上,还让桶里的水把你裤脚都给打湿了,真的很不好意思”陈锦昊听后,看了下自己的裤脚,正往下滴着水呢,两只鞋子好像也进了一点水,因为他动了下脚指头,感觉到袜子是湿的。“没关系的,你裤脚和鞋子不也被打湿了,上午上完课回家换一下就好,没事的,以前上学常常被路边的露水给打湿,今天天气这么好就算不换,一个上午时间也足够了,自然就会干”陈锦昊傻傻的笑着说道。女孩被陈锦昊给逗笑了,伸出右手“我叫夏雨柔,转校过来的,你叫什么名字?”陈锦昊同样伸出右手,只是不敢伸得太远,轻轻的握着女孩的指尖,还不忘抖两下“我,我叫陈锦昊,住在附近”说完就放开手,左手抓住右手,固定在背后。“哈哈,我记住你了”“你看,现在水也洒了一大半,不如我们两个一起干活吧,这样不仅轻松些,还可以节省时间,在同学们打扫完包干区之前,桌椅就不会湿漉漉的”陈锦昊没明白自己为何要点头。
班级里共有四组桌椅,陈锦昊主动揽了三组活,靠北面的那一组交给了夏雨柔。除了他们俩,教室里还有几位女同学正站在凳子上擦玻璃,不愿去包干区除杂草搞卫生的男同学正半蹲着维修教室里快要松散的桌椅。用砖头锤着木头与木头之间的接口处,“啪啪”直响,木头里面的铁钉都震出一大半。而每到这个时候,那几个男同学莫名其妙的咧嘴笑,得意及了。他们很迅速的把钉子扒拉出来,再重新在木头接口处找个位置,再把这根钉子拍打进去。做完这一切,还不忘在其他同学面前显摆,双手撑在凳子面板上摇啊摇,动作过大,显得特别浮夸,可是那凳子丝毫没有发出那“吱呀吱呀”的瘆人尖叫声。
陈锦昊作为一个男孩子,自然喜欢这些东西,当然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笑。毕竟大家都住在木头房子里,左邻右舍又挨得比较近,再加上睡眠质量高,难免会在破晓之前多多少少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男孩子都有好奇心,都想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那些问题的答案。他们三五成群,只要一个开了口,便会滔滔不绝,所以有些新奇的东西陈锦昊早有耳闻。
由于他的一心二用,再加上男同学之间的心照不宣,还没等他动手擦第二组的桌子,夏雨柔就走了过来,瞧了下陈锦昊,好像并没发现异样,才开口道“哎,我们女生就是天生的命苦”说完就走开了。
在陈锦昊把第一组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的同时,夏雨柔也快将班级里最后一张桌子给擦干净。陈锦昊放眼看去,就这么一会会功夫,感觉整个教室干净敞亮了许多,就像枯木逢春一样。他很佩服夏雨柔,没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这么能干,他一直认为城里的孩子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看见好玩好吃的就喊着父母“要玩要玩,要吃要吃”不满足就哭的那种。之所以有这种观念,着实是因为上次去动物园见到过好几个这样的小朋友,毕竟他的那根羽毛也是那样丢的,导致陈锦昊心里有了点偏见,好在并不全是这样。
陈锦昊提着水桶,夏雨柔接过他手上的抹布,顺带给陈锦昊一个白眼,这让陈锦昊很不好意思。她走在前面,陈锦昊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水桶里的水要倒掉,脏抹布要清洗,他们二人要去学校门口旁边的小池塘那。
“你很厉害”“你在说我吗”“嗯”听到陈锦昊这么夸她,夏雨柔笑得合不融嘴,两排雪白的牙齿整整齐齐,陈锦昊看得真真切切。“你是第一个夸我的”“真的吗?我也是第一次夸人”陈锦昊害羞又略带激动的说道。“怎么?你仔细想想,我有没有必要骗你”陈锦昊觉得也是,哈哈的笑了两声。“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厉害”“有点想”“因为我家里就我一个,都是小时候被父母给逼的,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陈锦昊本想吐槽自己小时候也干很多活,但想一想没多大意义,便忍住了,随即问道“那你为什么转校来这乡下小学,城里不好吗?”这句话像是问道夏雨柔心底最深处,她低头深思“你能保守秘密吗?如果能,我就告诉你”陈锦昊满脸严肃“我嘴唇很厚,所以它从不漏风,当然我也经常忘记一些东西”夏雨柔再次被逗笑了“你很有趣,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我也不清楚,有可能是好奇”“那你的好奇心是真的大,哎,谁又让我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只要你能记住承诺就行”陈锦昊拍了下胸脯“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这个”“那好吧,其实呢,我心里面住了一个恶鬼,所以就来这里咯”陈锦昊满脸问号,看着眼前这张面容,稚嫩可爱“好吧,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夏雨柔很奇怪陈锦昊为什么会这么说“你好奇心不是很大的吗,恶鬼额,很可怕的,随时要人命”陈锦昊摇了摇头,心里更加坚定这位姑娘在骗他。“好吧,那你说吧,你的秘密是什么”夏雨柔放低了声调,似乎有气无力。陈锦昊突然有种感觉,似乎是有种无形的薄膜牢牢的把她给禁锢住。“我的秘密就是:我心里也住了一个恶鬼,超凶的那种,比我家大黄发疯时还要凶。”夏雨柔快要被他给气炸了,感觉自己心都碎了,恶狠狠的盯着陈锦昊。陈锦昊以为夏雨柔要打他,转身就要跑。“我不会打你的,再说我也跑不过你,放心好了”说完就把手里的两块脏抹布丢向陈锦昊身上,好在他眼疾手快,一块被拍打在地上,另外一块被他用大拇指和食指给牢牢夹住。“我很厉害吧”“哼”“那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你的秘密只有我知道,而我的秘密你也清楚”“哼,你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大骗子,大坏蛋,我不要和你做朋友”。
陈向宇早早的从包干区那偷跑出来,并不是他不想干活,而是看见赵萌萌和张星一个在拔草另外一个用竹篾篓子收集杂草,两人配合得很好,期间还有说有笑。这让陈向宇心里难受,干活也没劲,像打了霜的茄子那般。为了不再让自己难受,只好先撤出现场,心里默念眼不见心就不烦。他正打算到池塘这边把手洗干净再去教室趴会,心里哀声怨道,嘴里乱七八糟的哼着调子。
刚走出院墙,第一时间发现了陈锦昊,本想跳步飞跃,给小伙伴来个措手不及的惊喜。但看到有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孩正对着陈锦昊说话,他很好奇,立即半蹲在墙角侧着耳朵,眯着眼睛,边观察边细听谈话内容,虽然周围不时会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学校里面的公鸡也不守本分,卯足了劲打鸣,像是兴奋过了头,但这并没难倒拥有动耳神功的陈向宇,虽然听得不全,但终究还是听到了点让他牙痒痒的东西。他很生气,没想到陈锦昊是这样的人,偷偷摸摸的尽干些让人脸红的勾当,他打算找个时间好好和陈锦昊谈谈。
一个上午时间已过去大半,喧闹声逐渐减少,操场上人丁稀疏。陈锦昊先行回到教室,拍去身上的尘土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双湿漉漉的鞋子,双脚还特意摆弄了一番。兴之所至,尽兴而归,闭着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在感觉眼睛清明了许多后,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同学们陆陆续续从教室外面走了进来,他们大部分在屁股刚接触凳子那刻,迫不及待的与自己左邻右舍细声畅谈,一个个眉飞色舞,小小的身体里藏着无限精力。陈锦昊对这并不感兴趣,看着自己左右两边空荡荡的三张凳子,轻叹了一声,眼睛四处打量四周墙壁上挂的名人画像,心里默念着肖像下方的他们很早之前所说过的话。
张星拿着竹篾篓子走在前面,一身蓝色的衣服搭配一双小白鞋,衣着包裹之外所露出的皙白皮肤把他显得弱不禁风,好在他体格还算强壮,再加上他那张正直的脸庞,陈锦昊觉得此刻的张星甚至比全校最清秀的女孩还要清秀。赵萌萌走在张星身后,因为有张星的衬托,赵萌萌看起来与放假之前并没发生多大变化,只是以前每天扎在后脑勺的马尾辫子失去了踪影,现在的她整个脑袋像个正在生长的蘑菇一样,也让她多了些男孩子该有的阳刚之气。陈锦昊觉得很奇怪,因为他想到偶然间听到村里老人家说过的一句话:“女人只有在心里塞满了东西的时候才会去剪短头发”。
陈向宇和陈俊明踩着上午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声悠哉悠哉的走进教室,陈锦昊回头看着这两个人,默契的回个个笑脸。怎知刚坐下的陈向宇立刻把左手搭在他右肩上,右手放在课桌上,大臂与小臂共同构成一个角度,而他的脑袋已然紧贴在右手掌面上悄悄绽放。陈向宇笑得很邪魅,嘴巴只往一边咧,眼睛也是半眯着,一副掌握他人把柄的得意洋洋样子。陈俊明直趴在桌面上,同样斜着脑袋,透过陈向宇大臂与小臂构成的角度空隙里看着陈锦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无辜样。
陈锦昊看不得陈向宇这副模样,便用食指往他腰部搓去。就那一瞬间,陈向宇笔挺着身子,脸上的笑容也灿烂了许多,至少嘴角不会往一边咧着。陈向宇在反击,两人有来有回,不分上下。二人的打闹让趴在桌子上的陈俊明开怀大笑,也引来了他的兴致,一有机会就往陈向宇腰部的另外一侧搓去。陈向宇苦不堪言,在两面夹击下,他的笑声停不下来,音调也由弱转强,直到坐在北面窗户那的赵萌萌往后回头看了下陈向宇,他才停止打闹,端正又安静的等待老师的到来。虽然赵萌萌已经把脑袋转了过去,可是陈向宇不时的会转动眼珠往她那瞟两眼,坐在她身旁的依然是张星。
整个教室只有陈锦昊左手旁的位置是空缺的,他知道这是夏雨柔的位置,虽然现在没看到她的身影,但她一定会出现。
带班老师依然是李婷婷,这么多年了,能让她选择不放弃的除了那句简简单单的“我熟悉这批孩子”之外,更多的是一种道不明摸不着的只因某种默契而存在的相互牵引而成的羁绊。这羁绊随着朦胧岁月的逐渐流逝,在人海星空里演变成一场梦境。它亦真亦幻,哪怕是世上最清澈的眼睛,也难发现它那无时无刻不在翩跹起舞的动人舞姿。它又早有所属之物,它把自己全部的爱托付给那颗会为它跳动并打奏节拍的红彤彤。
夏雨柔很腼腆的站在讲台一旁,因为同学们都在盯着她看,虽然她并不胆怯,但无声的注目会让人血液流动加快,她的小心脏突然有点刺痛。她试着平复情绪,慢慢的将微微低着的脑袋抬了起来。一个纯粹又甜美的微笑足以让人清楚她的善良。她没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即使她希望如果再慢些就会更好。李婷婷让她简单的介绍自己,她走上讲桌前细声说道“我叫夏雨柔,就像我的名字一样,我喜欢夏天的雨,因为它有股暖意,只需要伸出手心,就能感受到它每一滴雨独有的温度”说完便看了眼讲台旁边的李婷婷,李婷婷会意后走近她身边,轻声问道“你除了喜欢伸手抓住夏天的雨滴,平时还喜欢做点什么呢”。夏雨柔想了一番后答道“我还喜欢看那飘悬在天空之中的五颜六色风筝,它们是自由的精灵,但从来没人教我放过风筝。”她的声调越来越低,最后一句话几乎没人听见。李婷婷给了她一个拥抱后便让她回到自己的位置。
陈锦昊往陈向宇那挪了下凳子,抿着嘴巴笑眯眯的看着夏雨柔坐下来。安静片刻后,李婷婷让班级里男生和女生分别站在两边过道里,按高矮顺序依次排好队伍。李婷婷仔细瞧了一番,心里大致有了方案,便开始行动起来。一番折腾,去了大半节课的时间。本不用那么麻烦,主要是一部分同学坐在一起看起来很是别扭,而李婷婷的原则是那些好动的同学要搭配一个比较文静的同桌,并且在他前后四周尽量都安排上。因此,在调整座位上耽误了点时间,但总体布局还是不错,要不然李婷婷也不会心生喜悦。
出乎意料的是夏雨柔和赵萌萌成了同桌,教室里的男生几乎都偷偷瞄了张星一眼。一部分男生内心窃喜,另外一部分男同学并未觉得有什么。在那群悄悄窃喜的男生中,笑得最开心的莫过于陈向宇,他额头贴着课桌边缘,双手捂着嘴巴,眼泪都溢出来了。坐在他后桌又对他知根知底的陈锦昊和陈俊明都是一副鄙夷的眼神。但不知情的王小花可不这么认为,她刚和陈向宇成为同桌,看着他流眼泪,又捂着嘴巴,一副痛苦的表情,靠近后轻声安慰道“用手捂着肚脐眼,肚子里的虫子就不会活蹦乱跳,你也就不会觉得很痛。”也许是兴奋到了头,陈向宇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脑袋,用他那无辜的眼神看向王小花。
他逐渐失去脸上的笑容,平静又很严肃的问道“谁教你的法子。”王小花很想笑,因为她看陈向宇额头上的印子比她爷爷平日里的皱纹都要明显。她又想到了开学前一个月,从她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弟弟,脸上好像也是这种纹路。母亲告诉王小花,她和弟弟一样都是从母亲的房间里,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的。王小花把脸偏向一旁,很高傲的说道“我奶奶教的,她还说如果肚子真的疼的受不了,可以用手贴着肚皮来回摩擦,你可以试一试,很快就能见效。”陈向宇听后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转过脑袋来,他不想说话,又把脑袋给转了回去,双眼失神的看着桌子下面,像是在自我反思。
在班级全体同学的选举下,赵萌萌凭借三票差距险胜,才得以继续担任班长。学习委员一职由李婷婷直接任命夏雨柔担任。张星听后心生不满,他不停的在拨弄自己的手指头,因过分用力,把手指盖旁边的倒刺根部都扯肿了,随时都有流出鲜血的可能,好在他也心疼自己,并没有继续下去,只是偷偷的往赵萌萌那看了一眼。陈俊明用力拍了下还趴在课桌面上的陈向宇肩膀,陈向宇本想打回去,但陈俊明一直示意让他看黑板,陈向宇这才发现自己要当选体育委员,他很激动,双手握紧了拳头,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打算中午一到家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他的爸爸……
张星虽然没能如愿当上学习委员,但也落得一个数学课代表的职务。这是李婷婷按照去年期末考试成绩排名得出来的结果,张星数学成绩全班第一,数学课代表给他当也无可厚非。再之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安排。临近下课响起的铃声,赵萌萌按照往历,把校纪校规和班级班规给朗读了一遍,她以身作则,提议同学们必须牢记遵守这些规章制度,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避免造成扣集体分的情况。
李婷婷点了五位身强体壮的学生名字,带领着他们去教务处把本学期所学课本悉数搬回教室分发给同学。在她走出教室门口没多久,张星不管不顾正在讲台上念班级班规最后一条细则的赵萌萌,黑着脸走了出去。赵萌萌刻意停顿看向张星逐渐远去的身影,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她的心头,虽然如此,但也顺利的把规范细则给念完。哪怕她并没注意到自己说话语调中透露出来的那种苍白无力,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它是那么的明显。
陈向宇从书包里拿出一支新的铅笔和一把用透明胶带套着的削笔刀,木屑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片一片的往下掉落。陈向宇并没有将黑色笔芯削尖,直接拿起铅笔就往课桌正中间部分从上往下画了一条笔直的线条,当然,他还未放过屁股下的长凳,同样是在正中间位置画了一条线条。王小花没有打断陈向宇的动作,目光跟随着铅笔头移动。陈向宇画了两次线条,王小花伤心了两次,眼珠在眼眶里打转。陈向宇并不理会,画完线条后继续趴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的手臂和裤脚离那线条远远的,哪怕手臂上的汗毛也没有逾越的迹象。他在心底深处把这一切怪罪于这张连在一起桌子和这条长板凳,同时也怨过自己运气不好,因为这是班上唯一一把长桌和长凳。
陈锦昊和陈俊明相互对视了一眼,陈向宇的举动让他们二人惊讶。像这种画三八线的行为绝大多数是女生起手动笔。今日算是增长了见识,外号为猴子的陈向宇果真名不虚传,一脑子的小肚鸡肠。王小花那么纯粹干净的一个人,哪怕是陈向宇惹她伤心难过,她也只会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她在为自己偷偷抹眼泪。陈俊明愤愤不平,起身狠狠往陈向宇的手臂那揪了一下。陈向宇瞬间红脸,用另外一只没受到伤害的手掌使劲的搓揉被陈俊明揪红的地方,嘴里呼呼的喘着粗气。末了,陈俊明喊了句陈向宇外号“猴子”。
王小花嘴角微微上扬,细声默念“猴子”二字,陈向宇很生气,他站了起来,半截身子已越过界线,他要找陈俊明“血恨”。由于动作太大,赵萌萌和夏雨柔四目齐刷刷的往他这望来。也许是怕给赵萌萌带来“麻烦”,亦或许是当内心在乎的人在注视你的时候,只要距离够近,便可心神意会,哪怕彼此之间没有过任何交谈,只需一个眼神,一个微妙的动作,便可准确传达那个人所要表达的全部信息。陈向宇乖乖坐下,整个身子又被自己限制下界线范围之内。
张星从教室外面走了进来,只不过是喜笑颜开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居然会主动和自己的新同桌打招呼,还不忘从书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故事书与周围的同学进行分享。他短时间内突然的改变,让人难以捉摸透他的真实意图,有的人认为他虚情假意,装模作样,但也有同学认为此刻的张星要开始“发芽生长”。他们坚信所谓的成长不过是一个不断开悟的过程,而开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陈向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然而他对张星的态度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同样是许久之前的那种不屑一顾。
崭新的课本干净得像面镜子,映射出主人的脸庞。它犹如一把开启梦想之门的钥匙,它已将解码方法毫无保留的装订在身后的每一页纸张上面。它把一切都告诉给了你,它安静的陪伴着每一个试图获取梦想之门背后那些隐匿宝藏的有心人。
无忧无虑的时光过得最快。开学第一天的上午就这样消逝殆尽。如果日子会往回走走,那该有多好。夏雨柔跟在陈锦昊背后,回家的路上从此多了位伙伴。在那个年纪,从陌生到熟悉,再到成为彼此的好朋友,仅仅只需要几句简短的寒暄。而陈向宇一向擅长这个,从教室出来的那刻,他的上下嘴唇就没完完整整的粘合在一起,他不停的对着夏雨柔讲述着这片土地上那些关于他、关于他们的有趣故事。在起兴处还不忘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生怕夏雨柔不能够理解。
经过陈向宇的一阵唠唠叨叨,夏雨柔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母亲。她的身体是否恢复了健康,会不会与平常一样,嘴里唠叨个不停,她又没在母亲身边,父亲是否嫌弃和责备自己的母亲呢?对她满眼柔情的父母会不会同样的想念着她?一想到这,夏雨柔便微微低下头,眼角的余光撇向他处,并未言语一番。陈向宇也在陈锦昊的刻意提醒下变得安静下来。
一行人刚走出校门口,斜卧在校门口浅草堆里的大黄立马起身,摇晃着尾巴朝着陈锦昊慢慢走来,他顺着大黄毛发方向不断抚摸着。大黄在享受的同时昂首瞪着大眼睛盯着夏雨柔看,它嘴角闭合,黑色的鼻孔一会大也会小,它摆动着小脑袋,左瞧瞧右看看。在它鼻孔里轻微的发出两声“呜呜”后,便低下小脑袋,嘴巴也随即张开,鲜红的舌头直勾勾的垂在嘴角外。
大黄行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夏雨柔在它身后看着,彼此保持着一段不算太长的距离。她有点害怕大黄,害怕大黄会咬人。在大黄抬头看她的那刻,就感受到了紧张。陈向宇没有放过这个展示自身优势的机会,抬起手指了指前方不远的田埂,对着夏雨柔说明大黄的来处,以及当时制服大黄的一些细节上的操作。陈向宇记忆犹新,看着那一小片被人改种成杉树的土地,他有点黯然神伤,因为从他嘴里叙述的是自己关于那一小片土地前些年的全部记忆。他的记忆是那样的深刻,他的语调充斥着淡淡的忧伤,他勾起了当事人的幻觉以及新的见证者对它的遐想和好奇。
站上那道水渠,翻滚着的稻浪彼此起伏。风儿吹动了他们额前发丝,稚嫩的脸颊笑容满面,他们张开手臂,迎着风,轻声的向前奔跑,所有的忧愁与烦恼早已被风儿带上九重云霄。夏雨柔还站在横在水渠中间的石板上,她缓缓的抬起手臂,昂首深深吸了一口气,呼气的同时向前方迈出了左脚,然后一步一步的前行着。在习惯了步伐频率后,她开始加速向前奔跑起来。她的微笑,她那向后飘逸的发丝,她感受到了一种似乎是挣脱束缚后一直遥不可及的自由。
风筝之所以越飞越高,那是因为有人愿意松开绑在它身上的透明细线。虽然这种自由是短暂的,但是夏雨柔内心很是满足。她很开心,哪怕她的眼角湿润过。她偷偷用几滴泪水感谢这阵即兴而起的暖风。她奔跑的距离并不算远,她满脸通红,她的心脏在加速跳动,她放慢脚步,用手揉搓着心房所在的位置,这是她自己通过实践得出来的技巧。没用多长时间,她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心跳也开始稳定下来。看着站在分叉路口等待着她的陈锦昊他们,夏雨柔会心一笑,一股暖意涌上她的心头。
分叉路口,短暂的告别,夏雨柔独自一人往姑姑家走去。她的背影越来越细,最后失去了全部身影。陈锦昊他们继续奔跑起来,大黄跟在后头卷着尾巴追逐着。
家里的大门是半掩着的,那是风儿对它的轻拂过的痕迹。岁月从它身上不断流逝并在它身上留下古铜色的外衣。陈锦昊推开折扇宽厚的大门,吱呀吱呀直响。门环已是锈迹斑斑,但当它拍击在门面上时还是会咚咚直响,这声音还是起初那般清脆入耳。
随着光线的射入,蒙在佛龛上的红布上那层薄薄的尘埃清晰可见。佛龛前的香炉里立着三枝香,它们正在无声的燃烧。香灰横卧在香炉里,一条一条的,整个香炉就要被铺满。陈锦昊估摸着陈升刚出门没多久,他站在佛像前双手紧贴在一起,目光注视着中指尖,在心里为陈升祈祷着平安。
大黄越过门槛,径直走向它饭盆所在的地方,陈锦昊正在往它的饭盆里倒入一碗稀饭和一碗米饭,再从桌子上的菜碗里夹了点青菜,用木棍搅拌在一起后,便起身离开。
大黄是条好狗,它吃饭时总是下垂着尾巴,在寻常日子里也不吵不闹,它总是热衷于自己的事情。它的忙碌从每天日出开始,特立独行的它像是在自我放逐。它不爱和同伴进行交流,哪怕是听到同伴的呼喊,它最多只是竖起下耳朵,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大黄还有个午睡的习惯,吃饱了饭就往自己窝里趴,蜷着身子睡意昏沉。
只是令陈锦昊诧异的是,今天的大黄一改往日优良作风,蹲在门口自己玩弄起尾巴。连陈向宇都感到好奇,不停的摸着大黄的身子左瞧右看,嘴里振振有词。大黄经不起陈向宇如此这般优待,只好起身抖弄身子顺带伸个懒腰。陈向宇还想前进一步,大黄见势不妙,不留情面向前奔跑起来,待至安全区域后,才得以继续伸展身子。它的四肢很壮实,又比一般的狗要高大些,整体看上去有股厚重的凶悍感。只要不是熟悉它的人,绝对不会有招惹它的想法。
陈向宇是来喊陈锦昊一同上学的,这是他们彼此之间的习惯。每次陈锦昊都是最后一个,并不是陈锦昊故意拖拉,主要缘由是他除了热好饭菜还要兼顾洗碗刷锅等琐碎家务。他没有办法做到像陈向宇那般洒脱,他们可以扔下碗筷心安理得的当个甩手掌柜,但是陈锦昊不行。有时太过忙碌,要做的事情很多,自然耽搁时间,陈向宇就会不停鬼叫,说这说那。最急眼的那次是因为陈锦昊要去河边清洗衣物,提前打好招呼让陈向宇他们先走,但是他二人死活不肯,陈锦昊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搞得陈锦昊心慌慌,生怕因为自己害得大家都迟到,自然顾不上吃饭,晒好衣物火急火燎的往学校赶,但最后还是迟到了。任课老师罚他们站在后面面壁,陈向宇偷偷摸眼泪,他很委屈,但不敢哭出声。
事后陈向宇质问陈锦昊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能有个妈妈,为什么不能像他一样那般自在。话至陈锦昊伤心处,他无语凝噎,不知如何答复陈向宇的问题,陈向宇所问即是陈锦昊每日深夜所思所盼。他的沉默激起了陈向宇的不满,他当场推了一下陈锦昊,把陈锦昊从椅子上推了下去,一同倒地的还有陈俊明,陈俊明本想在陈锦昊倒下去之前撑住他的身子,只是低估了陈向宇的力气。陈向宇那次是真的生气了,事后连续三天没有理会陈锦昊,但是在第四天早上上学时,默默跟在陈俊明身后一同来到陈锦昊家。
三人优哉游哉的行走在乡间田野小径上,大黄破天荒的一路尾随,在分叉路口,陈向宇远远看见手里拿着几束狗尾草的夏雨柔,他挥手示意,提醒夏雨柔快点过来。随着陈向宇蹦蹦跳跳,几颗大白兔奶糖从他裤兜里抖落出来,陈向宇连忙低着身子把这几颗奶糖捡起来,并用嘴巴把奶糖纸壳包装上的尘土给吹干净。一颗颗吹过之后,还不忘放在衣服上面滚刀似的擦拭起来,在他拾掇满意之后,夏雨柔也到了。
大黄凑上前往夏雨柔身上嗅了嗅,吓得夏雨柔连忙往陈锦昊身后躲,她满脸紧张,也顾不上手上拿着的狗尾巴草。在不知不觉中狗尾巴草已经折断了好几根,陈锦昊一阵大笑,冲着大黄呵斥了几句,与此同时,陈向宇追上前,赶着大黄往回走,无奈的大黄只好转过身沿着归途黯然离去。
在大黄消失在视野之外后,夏雨柔连忙说谢谢。其实她并不怕狗,她姑姑家也养了条狗,只是她觉得大黄比其他狗特别。因为在她第一次见到大黄时心跳突然很凌乱,这让她很是诧异,夏雨柔当即就猜想大黄肯定有察觉到她与众不同的本领。虽然心已明了归期,但想做的一直都是继续贪恋着清晨时分的露水,以及那些风适应的日子。想明白这点之后,那就让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能多掩盖一时就掩盖一时吧。
一阵微风吹来,暖暖的,夏雨柔那修长的鬓发被吹散开来,鬓发随着风抚摸她的脸颊,痒痒的,令人想笑。趁着风行走的间隙,夏雨柔迅速的把鬓发安置在耳朵上方,并用两颗黑色细小发夹把鬓发给牢牢固定住。行云流水的操作令身旁三人着迷,她的微笑堪比淤泥池中盛开的荷花。最先清醒过来的是陈锦昊,一句轻声的“走吧”就破解了这阵微风所带来的咒语。
陈向宇走在夏雨柔身后,捡起被她意外遗落在地的狗尾巴草,不自觉的欣赏起来。左看右瞧,不经意间最上方的绒毛轻触他鼻孔下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它的芬芳,只见他的眼睛瞬间闭合,脑袋仰着天,张开的嘴巴能塞进一个还未进行剥皮的橘子。在上下嘴唇闭合的那一瞬间,响起了一声如春雷般绵长的“哈欠”声。这声响惊起几只在远处觅食的斑鸠,拍打翅膀的同时咕咕叫个不停,像是在提出抗议。陈俊明因为走在他身后,所以亲眼目睹始作俑者整个过程。在陈锦昊和夏雨柔回头的那一刻,陈俊明说什么也忍不住,时而捂着肚子,时而捂着自己的嘴巴,脸已胀得通红,过了好一会方才发出爽朗的笑声,一阵一阵的,看呆了陈向宇,他生怕陈俊明窒息,不就一个简单的喷嚏,虽然声音大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这样啊。
陈俊明捧腹,突然看到了什么,边看边用手指指着陈向宇,几个简单的音符硬是在他的笑声中给传递出来,陈锦昊和夏雨柔听后便明白其中深意,也忍不住笑了。“鼻涕”二字陈向宇也是听到了的,他瞧了瞧自己上衣肚脐的位置,最快的速度处理干净后,把狗尾草一扔,紧追着陈俊明不放。被陈向宇扔向空中的狗尾草慢慢飘落下来,只不过有几颗从它茎秆上挣脱下来的雪白绒毛在不知不觉中向着高空飞去。或许它们是在寻找下一个归宿。
陈俊明一个跳跃,轻松把水渠甩在身后。而当陈向宇出现在水渠上方时,坐在田埂上的三个高年级学生站了起来,牢牢的把前方的路给挡住,眼睛一直盯着陈向宇。陈向宇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朝着正前方三个人走去。在离他们一步距离时,陈向宇盯着他们,示意他们让开。只不过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高个胖子歪嘴笑了笑,用冷漠的眼神看着陈向宇,脚步却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陈向宇本就在气头上,又继承了他父亲的犟脾气,二话不说就往前走。刚用手接触到身前的胖子,想把胖子给推开,奈何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胖子反手就把陈向宇伸过去的手牢牢握住,用力一捏,弄得陈向宇生疼。还没等到他大喊大叫,身前的胖子抬起脚就往陈向宇肚子上踢去,然后松开捏住陈向宇的手。一个踉跄,陈向宇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稻田里,泥水瞬间铺满他整个身子。痛感使他岔气,他很想站起来把胖子给打倒,让他也感受到同样的痛苦,只不过他此刻却无法做到。用尽身上唯一的力气翻了个身,半跪在稻田里,捂着肚子,咬着牙流眼泪。他太过难受。
因为没听到身后陈向宇追赶的脚步,陈俊明疑惑地转过身,这才发现陈向宇被人给拦住了。还没等他窃喜,就看到陈向宇被拦住他的人打成那个狼狈样,二话不说,迅速跑到前面的菜园子拔出防止篱笆倒塌用的手腕粗的木棍,朝着那三个高年级同学身边跑去。
陈锦昊因为听到水渠后面的异响,心底想到肯定出了什么事,便加快脚步往前走。一站上水渠就看到陈向宇被挨打,连忙跑下水渠告诉夏雨柔他所看到的情况,安排她走另外一条小路去学校把老师喊来。叮嘱好了以后,用力把生长在水渠旁的一根杂木给弄断,然后提着木棍就朝着胖子面前冲杀过来。
就这样,陈锦昊和陈俊明一前一后将处于路中间的三个人给包围住。几乎是同一时间,陈锦昊和陈向宇拿起手上的棍子就往中间三个人身上击打过去,没有任何言语。虽然眼前三个高年级同学身材个子占优势,但也挡不住陈锦昊和陈俊明二人乱棍拍打。尤其是陈俊明,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什么,手腕粗的棍子被他抡得呼呼作响,令人害怕。
被挨打的三人也是恼火,躲闪的同时潜意识用手向前抵挡,只不过在挨了几记乱棍后,便把手给缩回去了,同时打消了向前夺棍的想法。看着自己手臂上红了一大片,想到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紫,眼前两人拿着棍子又像是发了疯,气的胖子破口大骂。但他不傻,带着恨意看了眼还半跪在稻田中的陈向宇,然后拉着两位伙伴往不远处的岔路口退。后退的过程中,大腿上挨了陈锦昊一记乱棍,打得胖子直接跳了起来,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拔腿就往分岔路逃走。陈俊明本想继续追着他们打,但被陈锦昊给拦住了。
两人连忙跑到陈向宇身旁,把他从稻田里搀扶起来。陈向宇一屁股坐到架在水渠上的麻石板上发着呆,任水流从他鞋面流过。陈俊明陈锦昊二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向宇,干脆就坐到陈向宇身旁,一并安静着。
过了好一会,缓过神后的陈向宇习惯性的用手擦去泪痕,但他忘记手上沾满了泥滋。看着陈向宇的脸颊左一道黑痕右一道黑痕陈锦昊想到了大花猫。“噗呲”一声,打破了三人间安静的氛围。二话不说,陈向宇立马跳进水渠中,转过身面对着陈锦昊,一个劲的往他们二人身上泼水,陈锦昊和陈俊明也不甘示弱,纷纷往水渠一跳。二人同仇敌忾,朝着陈向宇就是一顿大水灌溉。溅起的水花一片一片的往各自身上飞去,他们身上的泥滋很快就被洗涤干净,只留下一点点污痕。也许是玩够了,陈向宇洗了一把脸,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惹得陈锦昊二人一阵哈哈大笑。
三人又坐回到麻石板上,看着远方的山峦,看着身旁的稻田,看着学堂,静谧又安详。一阵风吹来,凉凉的,三人齐齐打个冷颤。首先开口说话的是陈向宇,他回顾陈锦昊和陈俊明拿着棍子横扫的战斗场面,欣慰的同时指出他们二人所犯的错误,比如握棍的方法,站位的技巧等等,兴奋之处手舞足蹈,活生生的把自己强行代入到战场中化身为万夫莫开的勇士,至少从他脸上得意的表情不难发现他的意气风发。陈锦昊和陈俊明笑而不语,一个劲的点头表示赞同。
陈向宇看着自己一大一小两只手,又掀开自己的衣服,肚皮上鲜红一片,很无奈的把衣服放了下去。“那个死胖子劲还真大,无缘无故的吃了个闷亏”陈向宇继续叹着气“恐怕他们没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们,我是实在想不到在哪里惹到了他们,一群狗日的东西”越说越来气,一来气肚子那块直疼。陈俊明应道“怕什么,大不了再打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我可不怕他们。”陈锦昊站了起来“不管怎样还是小心点为好,开学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着实憋屈”。
陈锦昊站起身的原因是他看到夏雨柔带着李岷往他们这走来。陈向宇和陈俊明纷纷起身,向着李岷喊了句“老师好”,李岷频频点头。在询问过整个过程后,李岷很是气愤,誓要严肃惩处。看着眼前全身湿漉漉的三人,李岷很是心疼,提议三人回家换身衣裳再回学校上课,答应会知会李婷婷一声,陈锦昊他们洋溢着笑容表示感谢。
看到如此狼狈的三位伙伴,夏雨柔的内心很是沉重。她一路小跑,哪怕是心脏部位开始疼痛起来也没让她的脚步停下,她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导致更严重的结果发生。好在她的运气一向都很好。
陈锦昊能够明显感受到夏雨柔沉重的呼气声,便转过身子看着她,偷偷对她竖起大拇指,细声夸赞她很棒。夏雨柔听后低着头,有点害羞,小脸蛋泛红。夏雨柔虽然低着头,但她也知道陈锦昊还在盯着她看,所以不敢抬头,当然也没忘记偷偷对着三位伙伴竖起大拇指,称赞他们之间的团结和勇敢。
张星坐在学校的围墙上亲眼目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自信使他平静沉默。在他看到胖子落荒而逃后,他也只不过是冷笑了一声,好像这个结果一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在他从围墙上跳下的同一时间,校园内也传来阵阵铃声。对他而言,这又是一个美妙的下午。
回到校园内的李岷第一时间就冲到小学毕业班,把那三个欺负弱小的罪犯给喊了出来。看着眼前人模狗样的三人,李岷忍不住呵斥一番。一通讲事实摆道理后,挨训的三人没有任何异议,李岷便领着他们去到校长陈学兵的办公室,并向陈学兵再次叙述事实。李岷明白自己无法处罚任何一个学生,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发言的权利。
看到班上空出来的三个座位,赵萌萌若有所思,眼睛往校门口望去,也没见到个人影,失望之下,又想到万一任课老师问起来又该怎么回答?无奈,她现在只希望陈锦昊他们能够尽快出现在教室里。
赵萌萌突然看向同桌夏雨柔,她想到夏雨柔这堂课迟到了挺长时间的,或许她知道点情况,窃喜之下连忙开始以信传音。“下午怎么迟到了?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吗?”写好之后,对折纸条,偷偷把纸条移到夏雨柔课桌上,并用手肘轻轻触碰夏雨柔。简单的一个动作再搭配一个简单的眼神,夏雨柔立马意会。看过纸条上的信息后,夏雨柔用同样的方式回答道“回学校的路上出了点事,陈向宇他们被人堵住,双方打了一架,但不过已经没事了”赵萌萌很是惊讶,她很难想象到他们三个像是会打架的人。她写好“回信”,正准备把纸条移送过去,只是下课铃声无意间响了起来,吓得她连忙把纸条牢牢握在手心里。
知道赵萌萌心急,夏雨柔目送任课老师走出教室门口后连忙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大白兔牛奶糖私底下递给赵萌萌。赵萌萌只从她手上接过去一颗,说是尝尝味道就好,多吃就浪费了。夏雨柔可管不了那么多,陈向宇交代给她的任务无论如何是要完成的。二话不说,找准赵萌萌口袋位置,手掌一张一合,行云流水般就完成了整个神运鬼输的过程。
赵萌萌抵挡不住夏雨柔的粗暴,她不太好意思,认为两人才熟悉起来没多久,就收到了如此珍贵的礼物是不太好的。赵萌萌嘴里一直念叨着谢谢,夏雨柔伸手示意打住,尴尬的说道“这牛奶糖是陈向宇让我转交给你的,所以不用谢我”“啊,如果是这样,我更加不能收”赵萌萌说完就要从口袋里把大白兔奶糖给倒腾出来还给夏雨柔。就在二人切磋太极的时候,张星从座位上起身,直向赵萌萌这走来。
张星是来还赵萌萌铅笔的,只是当他看到这两个女孩子为了几颗大白兔奶糖推来推去,他就觉得很好笑。在把一支崭新的铅笔放进赵萌萌文具盒后,双手并拢,成U型,径直放在夏雨柔和赵萌萌两人手掌下方。
看到突如其来的一双手,夏雨柔吓了一跳,在她看到是张星后,便松开了手。被吓一跳的还有赵萌萌,在夏雨柔松开手的那刻,潜意识令她也松开了自己的手。可想而知,她们二人为之重视的几颗大白兔牛奶糖就如此简单的掉落在张星手心里。赵萌萌本想从张星手中再次拿过来的,只不过已经晚了一步。
张星把其中一颗奶糖拨开,毫不犹豫的放进自己的嘴里,他的样子看似很享受“这么好吃的奶糖如果浪费确实是可惜,我看你还是收下吧”说完就把剩下的奶糖放到赵萌萌桌面上。
陈向宇气的咬牙,真想抓着张星暴打一顿,可最终还是理性战胜感性,他放轻自己的脚步向着自己的座位迈去。陈锦昊和陈俊明是踩着铃声进来的,他们二人之所以比陈向宇晚到,主要是考虑到陈向宇作为伤员,不好让他继续干活。他们三个怕毕业班胖子会在放学后进行报复,所以分别在校门以及回家必经之路的稻田里藏好了几根使起来较为顺手的木棍。他们虽然不会惹事,但也不是怕事的人,毕竟从小就从老一辈耳濡目染了许多东西。
每天下午只有两堂课,因学校临时需要对某些工作进行部署,特地组织全校老师进行开会。李婷婷在开会之前来到教室宣布自习并布置预习功课作业,特别提醒班干要起到带头作用,一切以校纪班规作为执行标准。临走时把陈锦昊他们叫到教室外面,她要确切了解整个打架过程,并让三人各自写一份事件纪实。
陈向宇奋笔疾书,遇到不会写的字就用拼音代替。他用自己的语词方式完美的展示了当事人在面对罪恶时进行反抗的全部细节,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那般强大。王小花闲着没事干,一直注视着陈向宇右手背上那块紫色的地方。只要陈向宇一用力写字,那块紫色的地方就会随着他手背上的血管同步膨胀收缩。她认为很有意思,只不过更大的好奇心驱使她开始偷瞄陈向宇所写的内容。她在心底默念,逐字逐句理解透了意思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陈向宇无缘无故就被人给打了,并不是她所认为的被什么给砸到了手。她痛恨陈向宇文中胖子的所作所为,简直欺人太甚。当她看到陈俊明和陈锦昊二人拿着棍子痛击胖子时,王小花很开心,她认为像胖子那种坏人活该挨打。一想到这,王小花又突然开始心疼陈向宇,为什么不幸的人总是那么多?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才配叫勇敢?
赵萌萌自然是知道陈向宇回到教室的,她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一股罪孽感涌上她心头。看着课桌上的牛奶糖,便叹息了一声。赵萌萌把奶糖放在手心里,一颗颗并排放着,鼻子凑上前闻了闻,浓密的奶香味渗透到她神经末梢,她很知足。赵萌萌在心底偷偷谢过陈向宇后便思索着该送什么礼物作为回礼。
平铺在纸上的字是无声的,但并不代表它就没有力量。陈向宇仔细的检查刚写好的事件纪实,反复确认是否存在有遗漏的细节。他读了一边又一遍,发现该表述的也都做了表述,这才平缓最开始激奋的情绪。他快速的收拾好课桌,趴在课本封面上休息起来,这主要是因为被他短暂忘却的疼痛又再次归来。所以说伤口唯一的用处只是证明自己受了伤而已。因此还不如干脆在伤口面前对自己好点,毕竟有些伤口哪怕最后痊愈,但它所留下的印记却是永远无法抹去的。
在校纪班规的约束下,教室内外出奇的寂静,麻雀站立雪松树下打理着自己的羽毛。雪松不仅为它提供了遮风挡雨的地方,还让它在树枝上安了家。这只麻雀是有故事的,它的左脚在早些时间被某个调皮的孩子用小石头给砸伤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调皮的孩子以为它会死掉,同时害怕被老师发现,就把它偷偷藏到校园雪松树底下。一个晚上过去,麻雀坚强的活了下来,调皮的孩子看到后欣喜万分,放下书包偷偷跑到学校那户人家的灶房,快速揭开米缸上面的盖子,抓起一把米就往这只麻雀这跑来。调皮孩子怕麻雀会因缺水导致渴死,环顾四周,看到一只破碎的瓷碗正倒扣在雪松树底下的泥土里,随手捡起木棍把这只残缺的瓷碗从泥土里给扒拉出来,小心翼翼的洗干净后,侧放在麻雀身边,并往里倒入井水。调皮小孩还担心麻雀会着凉,毕竟没有耕耘过的土地永远都是冰冷的,它的身子又是直接与地面接触。一想到这连忙跑到校园外荒地里的稻草垛那,揪起一把稻草,简单的给这只麻雀做了个鸟窝。
这位调皮小孩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的陈俊明。后来连续半个月,陈俊明每天早上都会从家里偷偷在裤子口袋里藏点米,哪怕是休息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做着这件事。在它的悉心照料下,这只麻雀情况慢慢好转。陈俊明亲眼看到它重新站立起来,重新迈步行走,重新向着天空飞去,他很感动,也很庆幸。那段时间他一直想象自己就是一只小鸟,以至于晚上的梦境都是他自由自在高飞的情景。麻雀娇小的身躯,不入俗的颜色,一次次的迎来朝阳,送别晚霞。它和陪伴它的那些充满童稚的学生一样,它会在这静穆的松枝间唱歌跳跃,度过春来暑往。这件事是陈俊明在多年以后,一次喝酒时无意间吐露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多年以后的他还是会那般向往从前的日子。
陈学兵一向注重校风,自他上任以来,学生暴力打架事件几乎没有发生过,为此他还高兴了挺长一段时间,甚至一度以为这里的孩子每一个都很淳朴干净,都会向着好的发展方向进行自我塑造。但胖子今天的行为打碎了陈学兵的所有感观,心底幡然悔悟,原来自己一直都沉浸在这错误的表象之中,而忽略事物发展的本质。他很懊悔自己从前的傲慢行为。
面对陈学兵深究打架原由时,胖子闭口不言,身后的两位参与者同样低着头。气得陈学兵懊恼,以至于他开始对打架是否需要理由这个问题进行自我辩证。无奈之下,陈学兵让胖子以及他的同伙各写一份检讨,并且要求下周一开晨会时必须当着全校师生面进行朗读并对当事人进行道歉。这是其一,其二是既然他们都不愿意说出打架的原由,那么只好请他们各自家长来学校一趟。
三人礼貌的离开陈学兵办公室,一直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彼此也没发生过任何交谈,或许是他们天生一副冷漠样子的缘故吧,但这无形的距离却让他人不敢刻意靠近。我们每个个体又何尝不像泡沫,相融的人就会使泡沫完美融合在一起,来去自由;不相融的人,在靠近的那刻开始就注定了被刺破,再怎么努力最终还是无法弥补破裂的事实。
张星没有像往常一样下课就走,他安静的看着课外书,仿佛书中有无限的魔力深深吸引着他。直到赵萌萌离开,整个教室就剩下他一个人。赵萌萌离开教室时特意看了他一眼,张星明白其中原由,但他现在还不能走,有件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老师们陆陆续续离开学校。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张星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也许是书中某个情节引起了他的哈哈大笑,他笑声很爽朗,任由教室回荡,他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什么叫自由,同时也打破了周遭的沉寂。胖子推开后门来到张星身边站着,四目对视,张星轻声叹了口气,合上书本,拍了拍胖子手臂,示意他坐下。随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橘子和一张十块的纸币一同给胖子递了过去。胖子很惊讶,因为张星给的报酬比约定的高出了一倍。想到自己既没把事情给办妥,全身上下六个口袋又空空荡荡,他不知如何是好。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要站起身解释时,张星把又把他给按回到凳子上,
张星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把橘子拨开,胖子吃了两片后又停下来,他不舍得一个人独享这份甘甜。张星看出胖子的小动作,脸上似笑非笑。他收拾好书包后趁着天空彻底昏暗前一步一步的往自己家走去。
站在校门口的胖子看着手中的纸币,不由自主的牢牢攥紧。他现在非常需要钱,他发誓长大以后要赚好多好多的钱,他坚信金钱是改变命运的源泉。他的父母因为没钱而死去,在那以后他就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而现在奶奶年迈,年轻时又吃了好些苦头,一路上受到过的所有创伤和遗落下来的隐疾在此刻都化身为索命的枷锁。他时常在半夜听见奶奶痛苦的哀嚎,声音虽然不是很重,但胖子明白,这是奶奶怕半夜把他给吵醒,硬生生的忍下了这份病痛的折磨。胖子担心这要命的枷锁会在某刻突然真的要了奶奶的命。他害怕那一天的到来,他还没做好承受这份孤单的准备。他此刻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是赶紧去买上一斤猪肉,给奶奶做碗肉饼汤饭。自从双亲和爷爷的离世,家境每日愈下,满满的一碗肉饼汤饭,成了他此时最期待的事物。
今夜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窗外的天空幽黑一片,路口泛黄的微弱灯光给那些晚归人指明了方向。爱他的人在默默祈愿,真诚的祈求他不要忧伤,祈求世上最好的福报早点降临在他身上。沉重的大门一扇接着一扇吱呀吱呀闭合,木门里面是关于生活的喜乐哀悲,木门外面是关于生活的细声沉默。为了明天,形形色色的影子不停流淌,有你也有我。
看着奶奶把那一大碗汤饼饭给吃下,胖子无比开心,他特意摸了摸奶奶的肚子,鼓鼓的暖暖的。虽然奶奶肚皮上凸起的几道伤疤让人看起来不是很舒服,但胖子打小就没心生过嫌弃,他爱她的奶奶,不单单只是现在的相依为命。半夜时分,胖子习惯性的醒了过来,他没听到奶奶往常的细声哀嚎,便偷偷往奶奶睡的那张床瞄了一眼,奶奶正安详的躺在床上,胖子内心窃喜,他把一切功劳都算在那碗肉饼汤饭身上。
久违的幸福润泽了胖子干枯已久的心灵,他暗自下决心努力,他想要的不过是使这份简单的幸福长久化,因此一直期待着梦想成真的那天。也许是念想成疾,他做了一个梦,他安静的站在那,好奇的看着周遭一切的事物。在他出神时,一缕青烟悄悄从他肩膀划过,胖子转过身来想把这缕青烟给牢牢抓在手里,在追逐的过程中他发现不远处无端出现了四个身影,他驻足打量着。随着四个身影离他越来越近,这才依稀看清他们的模样,他奋力的向他们飞奔而去,想要把他们抱住,可任凭他如何努力,始却终无法与他们接触。他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想不明白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为何犹如天堑那般无法逾越。四个身影对着他微笑着,这是一种充满慈爱的笑容,只不过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在彻底消散的那刻,胖子被惊醒。
也不知道天亮了多久,胖子连忙起床,他想把昨晚的梦境讲给奶奶听,因为他梦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爷爷,最重要的是最疼爱他的奶奶在梦里不断对他招着手。梦里的奶奶丝毫没有病痛的迹象,胖子认为这是一个祥瑞,不管不顾被泪水打湿的枕头,径直向着奶奶床边跑去。
胖子呼喊着奶奶,但躺在床上的奶奶仍旧一动不动,胖子以为奶奶难得睡了个好觉,肯定是睡得太过深沉,想帮助奶奶把垂放在身体两旁的手臂给放进被子里,避免着凉。他的手刚一触碰到奶奶手掌时,冰凉刺骨又充满寒意,这是胖子第一感觉,他握紧奶奶的手,眼泪不断滑落下来,一点一滴滴在他和奶奶的手上。许久之后,他才哭出声,悲恸伤感无助,他跪在奶奶床边,大声的呼喊着奶奶。
奶奶的突然离世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不过是少了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对于胖子而言,他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胖子哭声逐渐沙哑,几乎说不出话来,以至于村子上的老者问他奶奶大约几时离世时,他发了好几个声,在场没人能听懂他具体表达了些什么,他只好用笔在黄纸上写了个时间段。老者拿着黄纸与他人商量起来,决定取这个时间段的正中间时刻作为奶奶在人世间最终记载。其他长者觉得可行,老者便一心写讣告,讣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将被雕刻在墓碑上。
胖子的爷爷和奶奶因为战争和饥荒被迫逃难,一路辗转才来到这里,靠着勤劳细作开垦荒地,生活逐渐好转起来。后来生了个儿子又在路边捡了个女儿,再后来那个捡来的女儿成了儿媳妇并且生下了胖子。本以为有了兴旺的火苗,日子就会越过越红火。但意外总是发生在所有的准备好之前。胖子的父母担心刚种下地里的庄稼会被大水给淹死,便冒着大雨从田埂上破开几道口子,只要稻田里的积水不要盖过禾苗就行,毕竟这是他们一家五口人一年的指望,不能有任何闪失。他们夫妻二人做好了这一切,欲要回家躲雨时,半边山峰的土壤裹着巨石向他们夫妻二人奔袭而来,他们双双被埋在这股泥石流之下。为了找到他们的遗体,全村壮力足足挖了一个星期。
可以这么说,现在的胖子举目无亲。奶奶的葬礼还是村里好心人陆陆续续出力出物给操办好的,没有寿材,懂点木活的工匠二话不说提着斧头上山砍好木料,一顿乒乒乓乓,一口简易的寿材就做好了。只是在把奶奶遗体装殓进寿材之前,胖子担心奶奶受不了路上的颠簸,使劲的往寿材里铺好棉被和奶奶穿过的衣物,毕竟这是奶奶人生中最后的一段路途。她苦了一辈子,生活没放过她的灵魂,死了就不该继续折磨她的肉体。
奶奶葬在爷爷墓地旁,旧冢添新坟,相爱了一生的人经过短暂的别离终在另一个世界再次相遇,是解脱也是命里注定。胖子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幻梦,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奶奶还在家中编制着箩筐。如要按照往常,奶奶此刻会把凳子搬到门前,目视着乡间小路,打量着每一个行人,一旦发现胖子的身影,她就会很开心,她会起身迎着胖子,胖子看到奶奶同样会加快回家的步伐。胖子跪在墓碑前久久不愿离去,流干的眼泪,无法言语的深喉,苦涩的滋味令他不断在脑子里回想曾经真实发生的点滴。
胖子连续一周没踏入过学校,每一天都会到奶奶坟前去坐坐,清理新生长出来的杂草。陈学兵向同学们打听到胖子的情况,他默念了几句可怜人啊可怜人。心生慈悲,陈学兵找了个闲暇时间专门去了趟胖子家。
经过一番问路,才找到胖子家,他环顾四周,里里外外寻个便也没看到胖子的身影。陈学兵没想过就此回去,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再难都会做好。他开始整理这个家,折好被子,清洗杂物,处理蜘蛛网,在漏风处处重新补上木板子等等。在清扫一遍地面后,陈学兵再次往里洒水。他叉着腰,对自己的工作感到满意,他闭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他闻到泥土的芬香,大自然的味道。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眼睛似乎比往常清明了许多。只是他的肚子有点饿。
寻找了好久才找到胖子家米缸,掀开盖子时,几乎可以说是空的。因为把这米缸倒立过来,也凑不满半碗米。陈学兵心想这还了得,饭都吃不饱怎么会有心思学习呢,转身就往学校赶去。半路上碰到李岷,李岷手上提了两条鲫鱼,他也是来找胖子的,只是不太熟悉路,又走叉了道,同样是问了几位老乡才走回到正轨上来。
陈学兵无奈的笑着,拉着李岷往学校赶。陈学兵在学校里那户人家买了五十斤大米,分两个袋子装好,顺手拿了一把青菜,同样是算了钱。就这样,两人一人背上一袋米连忙赶往胖子家。
太阳逐渐西斜,锅内蒸气腾腾,它们缓缓上升,爬上瓦顶又从瓦片间隙处飘散出去。陈学兵用灶内的灰烬掩盖住那些还没燃尽的柴火,然后往灶口狠狠的吹了口气,再用脚把柴屑踢至一旁,这是防止灶内的火星突然蹦出来引发火灾。做好这一切后便拍了拍手,他喜欢这种感觉。
胖子自己都不清楚这几天到底是怎样过来的,迷茫空洞的眼神,后脑勺少许白发突显,他真成了无根的野草。善良的人尝试着安慰他,让他好好读书,努力考个好大学。胖子一句都没听进去,认为那太过遥远,时间又过得如此之慢,他猜测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像奶奶那般懂他的人。胖子靠在奶奶墓碑前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边布满五彩斑斓的晚霞,他叹了口气,低着头下山去,落日的余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拨开灌木丛,看见自家烟囱冒出的缕缕青烟,胖子大叫一声不好,撒腿就往家里跑。荆棘刺破他的肌肤,他不觉的疼,他祈祷着房子安然无恙。
“啪”的一声,半掩着的木门撞击在墙板上,陈学兵猛的站了起来,他以为这房子要倒塌。李岷也被吓了一大跳,手上的活都停了。胖子很惊愕,倒不是因为自己过分的粗鲁,而是看到了陈学兵和李岷。有些东西他从小就没奢望得到过,比如某种感情,一旦触碰便喜悲而泣。
陈学兵摸着额头,起身太猛,又从小贫血,脑袋有点昏沉,他需要坐下来缓缓。李岷迎上前把还站在门口的胖子牵了进来,并让他坐在板凳上,因为饭菜还要等一小会才能上桌。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胖子起身挪开板凳,从满是补丁的书包里翻出一张检讨书。他的学习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老师交代的事情他都会努力去做。胖子还记得那天晚上奶奶俯身问他写了些什么。奶奶没读过书自然也不认识字,直说胖子的字写的不好看,并且用手指着门口已是残缺破旧不堪的对联。那是爷爷写的,也是奶奶的骄傲。奶奶鼓励胖子多练练,争取早日写上一手好字,好让她高兴高兴。
陈学兵接过这份检讨书,逐字逐句看过之后把目光转向了胖子“好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应该好好读书”胖子摇摇头,他不打算继续上学。陈学兵反问道“为什么有这种想法”胖子低头不语,李岷走上前拉着胖子的手“我知道你有困难,要不然我和陈校长也不会到你这来,再说你年纪这么小,世事不容易,如果出了点什么意外,你奶奶也会难过的,你应该好好思量”胖子虽外表刚强,内心却无比柔弱,李岷一提到奶奶,泪水便从胖子眼角无声的滑落下来。陈学兵蹲下身子帮他把泪水擦干“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听我们的,毕竟学校是你目前唯一的避风港,等你羽翼丰满时再努力高飞也不迟”。
胖子缓缓的把低着的头抬起来,潮湿的心底开始出现了点点星火。陈学兵的微笑,李岷的肯定让胖子认真审视自己。看来真是自己错了,简单的把一切想象得那么美好,真够愚蠢的。胖子的嘴角慢慢向两边咧开,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陈学兵摸着他的头“这就对了咯,人生路上谁不经历点苦辣酸甜,重要的是行走时的态度,只有坚信才有力量”李岷听后默默的点了点头,因为陈学兵的话讲到他的内心去了。
过往不提,风轻云淡,都是可怜人,“吃饭吧”。
鲜花不该在夏天凋零,今后的日子,陈学兵默默抗起胖子监护人的担子,夜深虽寒,日月依旧。陈向宇后悔自己所写的罪他召,认为有夸大的成分在里面。他担心这份罪他召会给胖子带来不好的结果,忐忐忑忑过了好几天,一直想着偷偷去李婷婷办公桌上把这份罪他召给拿回来,但他胆子小,关键时候迈不开步子,更别说伸手这档子事。直到陈学兵喊他们三,陈向宇忐忑的心才彻底安静下来。
在陈学兵和李岷的见证下,胖子和他的两位伙伴深深的对着陈向宇鞠了一躬,口中尽是些诚恳的道歉话,希望得到陈向宇的原谅。陈向宇得知胖子的奶奶去世已是孤零零一个人时,他就不那么怨恨胖子,所受到的伤痛也在那刻化作虚无消失在无边无际中,他早就原谅了胖子。此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嘴里念叨“没关系的,都过去了”。一说完脸就通红,引得周围的人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陈锦昊和陈俊明也有点不太好意思,他们想到当初挥舞手上的棒棍时可是尽了全力,随便挨那么一下估摸着也挺疼。
陈学兵提议彼此拥抱一下,因为拥抱的含义很直接,它是一个纯粹简单的动作,是一个心与心之间贴合的行为,它是拉近彼此距离升华友谊的有效方式之一。拥抱的感觉同样很奇特,对方温暖的身体,独特的气味,细微的动作表达冲击着双方的每一个感官,引人注目。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大家走出陈学兵的办公室,今后的日子不会再有悲伤,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就像四月的雨一样。它来时脚步时而轻缓时而急促,那是因为它正在努力唤醒大地万物并催促它们发芽生长。跟随它而来的风也是暖的,沁人心脾,哪怕是那不时出现的惊雷也把朦胧雾色中的山峦点亮的似隐似现。四月的雨,每一场都是一颗独特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