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精神病母亲的那些年

没有个性。

是的,她从来就知道自己没有个性。虽然没有别人当面这么评价过她,但是她确实是个没有个性的人,而且深知这样的自己很没用。

但是没有个性就不会突出,不会张扬,就没有人记恨,这也未尝不好。但是,她却不知,原来自己不张扬,也有人一直关注着自己,记恨着自己,而自己却不知。直到一天,刘来到家里做客,告诉她,其实沈一直恨你。她当时很震惊,却也无语。正当想问明原因时,刘说:“其实沈很恨你,因为你成绩比她好,她妈经常那你和她比较,骂她。所以她恨你。”原来如此,可是,这关她什么事?她也是被拿来比较的那个人,甚至觉得被别人父母夸奖很开心。因为自己的父母从没有这么夸自己,都是别人说自己好。她很开心,得到了不能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夸奖。可是,却因为这个,她让沈被父母说教了,让她记恨了自己。

那天在超市,遇见了沈和他男朋友,是父亲说的,当时她和母亲在超市的其他地方,父亲说看见了沈,沈还和他打招呼了,还看见了他男朋友,她男朋友有车。父亲跟沈说她也在这里,要不要见见,沈说有事儿就走了,也没见她。

原来是真的恨她。可是,那都是小学的事情了,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都到了大学,除非她父母还在拿沈和她比较,因为沈没考上大学,而她却考上了大学吗?

这样的父母,为什么老是那别人和自己的孩子比较,别人是别人,自己就是自己,不需要和别人比较,没有谁的路要和别人一样,没有谁规定都要在同一个事情上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优越感,因为自己不善言辞,怕和她人交往,往往躲避人群。仿佛一站在人群中间,就很痛苦,头昏脑胀,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即使是聚会,也经常一言不发,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说什么,聊什么,感觉自己完全没有交际能力。因而她很羡慕那些侃侃而谈的人,和任何人都有话题的人。

其实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喜,但有一段时间,她是很招人喜爱的,那应该就是小时候上学那段时间吧。老是喜欢,因为安静成绩好,家长们喜欢,因为成绩好懂事,同学喜欢,因为成绩好可以教他们,爸妈也喜欢,因为成绩好也不闹。但是,现在觉得那些喜欢远远不够支撑现在的我。那些只是大人对小孩儿的怜爱,同学对同学的无知的关爱。说来说去,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孩子,因为是孩子,不需要顾虑人际关系,只需要做个乖巧懂事成绩好的孩子就可以了,但是长大了就不是这样了。长大后,社会不喜欢沉默寡言的人,不喜欢呆滞不灵活的人,真正受欢迎的是那些善于言辞应酬,整天充满活力干劲的人。

想到这里,她觉得沈没有必要恨她,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道路,沈很会言辞,想来肯定比她混的好,她其实是羡慕沈的,不止沈,她羡慕所有人,因为她们对任何事情都能信手捏来。而她,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往那个方向走。

刘告诉她沈恨她,当时她没敢看刘的眼神,因为听到这句话,本能的想到,刘会不会也是恨我的呢?这次她来我家玩儿,也在爸妈送她来,说是好久没来想她了。但是是不是刘主动想来的呢。因为之前刘父母和我讲过,他们放心刘和我一起玩儿,因为我成绩好。但是,成绩好也只是以前了,她没有说出来,应该任何接触过她的人都知道,她不善于言辞。甚至不会察言观色,连她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自己本身情商就低,还是自己能察言观色,却不想也没有精力去理会别人的事情。因为她一直是这么消极的,从来没有主动去问过其他人,主动搭讪别人,主动关心他们,连别人关心自己也察觉不到,这是为什么她会到这个地步?变得这么冷漠。

那么,有人恨她,也没有错,或许父母的指责本身不是问题根源,错就错在她太过冷漠了。

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换上了精神分裂症。一开始还不知道,那是母亲从苏州打工回家之后的事。

母亲回来那一天,给她带了两只可爱的小狗毛绒玩具,当天还带着她逛街买衣服,买了一套很肥大的牛仔套装,和一条鲜红的裤子。裤子是她看上的非要买的,牛仔套装是母亲看上买给她的,她当时没问,为什么要买这么大的衣服,她穿着不合身。

回家了,母亲和她一起都房间放好买回来的物品,然后母亲说她累了,先睡会儿。然后她就出去了,关上了房门,去父亲那里,父亲在煮午饭,她便在旁边玩着母亲带给她的小狗玩具。午饭烧好了,她和父亲盛好饭,端好菜放到了餐桌上,她正要吃。父亲叫她去喊母亲过了吃饭。她去了,可是房门推不开,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猛的再推,推开了,走到床前,母亲还在睡。但是,她马上喊了起来:“爸爸,爸爸,妈妈流血了,床上好多血……”

后来救护车来接走了母亲,警察也来了,她站在门口依的门框,警察问她什么问题,她现在能记得的是警察问,不,她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自己跟警察说了:“爸爸做好饭,我去叫妈妈吃饭,然后就看到了血。之前我们还去上街了,妈妈还给我买了新衣服,现在我身上穿的就是刚买的。”她记得她当时还看了看她穿在身上很肥大的牛仔套装,显得很尴尬。她当时脑子很混,哭了吗,应该是的,但是记不得了。妈妈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当时她不知道,后来就是母亲得了精神分裂症,母亲病了。一发病就要打人杀人,穿得整整齐齐就要拖着她离家出走出去讨饭。她很害怕,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十岁生日那天,她的生日礼物是一辆红色自行车。她很开心,和家人叔伯在大厅吃着饭,不知为什么,母亲要来带我出去讨饭,奶奶拦在我前面,被母亲用不知哪里来的棍棒打到了,还是护在我前面,不让母亲拽走我,母亲又发病了。自从母亲得了这个病,家里就没有好过过。母亲不吃药,不承认自己有病,每次发病不是唱歌就是打人,想要带走她。她很害怕,害怕的开始恨母亲。想着要是没有母亲就好了。每次劝母亲吃药,她都不吃,因为不承认自己生病了,父亲就各种办法哄她吃药,藏在粥里喂她,化在水里喂她,夹在饭菜里喂她,但几乎都被她偷偷含在嘴里,最后吐了出来 就是喂不进去。因为母亲发疯要打要杀,只能把母亲绑起来,但是一开始可能父亲舍不得,每次不多久就被母亲挣脱了。她很害怕,害怕母亲有一天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带走她,不知道去哪里。她很害怕。后来,母亲真的不见了,那天很早,母亲带着她出门了,天还没亮,外面雾还很浓,五米外不见物。她很害怕,怕母亲就这样带着她去讨饭了,害怕母亲什么时候就会打她甚至杀了她。这次没有人发现她,和她母亲不见了,就这么走了一段路,走到大路上,母亲停下来给了她很多钱。然后跟她说让她回去,自己却走了相反的方向,她看着母亲走了,消失在雾里,她几乎是和母亲同时走的,而她是奔向她的家,她的新家。那时家里正在新建楼房,她和母亲则住在村干部家,也是很好的邻居,因为母亲发病了,情绪不稳定,所以她和母亲住在邻居家。父亲则在新家开土动工。因为没多少钱,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舍不得花钱请工人,自己多做一点,工人几少做一点,可以省下很多工钱。

她狂奔着,时不时回头看母亲离开的方向,她后悔了,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抓她,妈妈要去哪里,怎么办,妈妈走了怎么办,钱怎么办?但她没有回去找母亲,终于到了新家的地方,爸爸已经在工作了。她立刻和爸爸说妈妈走了,不懂去了哪里。后来爸爸去找妈妈,始终找不到,她就想要是找不到也好,因为她害怕,母亲打她带她去讨饭。但是她也就此越来越沉闷,也很少与人交流,也不爱笑,也不关心什么,渐渐地心冷了,变得冷漠了。

后来,找到了母亲,据说是在上海发现的,被救助站的人发现并被送到医院治疗。但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生病了是病人。一发病只能又将母亲绑起来。她在一旁看着,却不知什么滋味。后来母亲又失踪了一次,是在她高一的时候,父亲打电话给班主任,她接到电话,听到父亲说母亲发病离家出走了,不知是舒了一口气还是不知所措。父亲害怕影响她学习,但她说没事。是啊,没事儿,因为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后来,五个月多,母亲找到了,依旧是在上海,被救助站的人发现,送到医院免费治疗了五个月,这一次,回来母亲状态很好,人也没有消瘦,反而胖了不少。想来医院吃得很好。母亲回来给我们将来她在医院的事儿,说她在哪里很快乐,很轻松。但是就是没有零钱买零食吃。虽然医院吃的也很好,但是也还想吃点其他东西。母亲的病仿佛被治好了,因为母亲每天自己主动吃药,忘记吃了还怪父亲没有提醒她。是的,一切又回来了,回到了正常,但是母亲一到换季,情绪还是会不稳定,但是不会像以前那样打打杀杀了,还是会不小心就弄伤父亲,后来又变得更加疑神疑鬼,天天吵架,说难听的话,每天吵每天吵,但父亲说,至少不会再打人伤人了。但她觉得言语更伤人,虽然是因为生病无法控制,但依旧会让人心生郁结。她越来越不喜欢家里,恨不得天天在学校,不喜欢放假,因为一放假就要回家,就要被骂。所以她不想回家。后来临近高考,虽然偶尔家里会吵闹,但是他们都没用让她知道,她也知道他们不想影响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伤人,她那么不喜欢的家,在她最重要的时刻始终为她着想,她却冷眼相待。但她每次感受到家的好,却又因为他们的吵闹而摧毁。

她考上了大学,一开始还经常放假就回家,后来便找了兼职不回家了,因为觉得没有意思,不想回去面对那些吵吵闹闹。她把所有都留给了父亲承受,她觉得对不起父亲。可是现在自己没有能力,没有赚钱,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已经受够了,很多次她都想结束这一生,结束了就好了。可是没有,因为父母都为自己努力着,自己有什么理由放弃,虽然母亲这样,但也是身不由己。养育之恩不能忘。

人生诸多苦,均是身不由己多。人生亦有诸多乐,均凭己之力挣取来。她自己呢?

自己现在浑浑噩噩,下一步该踏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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