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倍受摧残的容貌 夏花和陆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朋友的一个酒会上,当时她38岁,他28岁,那是一个漫天飘雪的冬天,也是入冬以来下的第一场雪,雪不太大,洁白剔透,但又冷澈心骨,洋洋洒洒就像无数的小精灵争先恐后的扑到地上,一眨眼就消失了。夏花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将会和这个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小自己十岁的男生展开一场跟这雪一样的恋情。
夏花生长在一个很穷很偏僻的小山村,在她记忆里母亲就是一个天天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的疯女人,而父亲是一个暴躁易怒,酗酒赌博,终日眼睛都是血红血红,还动不动就打她母女的男人,她从来没有感受到一丝来自父亲或母亲的关爱,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做家务干农活,本来生活可能会一直在这劳累麻木中度过,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母亲原来是这个穷山村的支教老师,可是在一天夜里被自己的禽兽父亲强奸了,从此就变的疯疯癫癫,自那以后,夏花更加憎恨也更加害怕父亲,她怕母亲的历史会在她身上重演。果不其然,一天她的父亲还像往常一样聚了几个人在家里赌博,已经输红眼的父亲不肯散伙,还要继续,在这群赌徒的怂恿下,他把目光盯向了自己的女儿,虽然贫穷,但许是继承了母亲的基因,14岁的女儿出落的亭亭玉立,就像池子里的荷花,清新淡雅。禽兽的父亲竟然把她以500块钱顶给了其中一个男人,想要翻本,结果还是输了。看着那个长相猥琐的中年男人靠近自己,夏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心跳声越来越大,而她的疯子母亲更是发疯般的用头"咚咚"地撞门,这一晚上就在夏花声嘶力竭地哭喊声和疯子妈"咚咚"地撞门声中结束,直到两个禽兽男人睡得不省人事,夏花才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簌簌发抖地和母亲抱着,"丫,逃……逃……。"印象里从没说过话的母亲口齿不清地说到,夏花猛的抬头,愣愣地看着母亲清醒的眼睛,原来,母亲真美!"丫,快逃,对不起。"母亲又清晰地说了一遍,反身进屋从那个睡的死猪一样的男人的衣服里拿出所有的钱递给女儿,不停地催促女儿快走。
夏花看了母亲一眼,拿着东西跑进浓浓的夜色里,跑了好远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已经一片火光冲天……夏花的心里想:就让所有的罪恶和悲伤随着这把火消失殆尽吧!
14岁的夏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经历了多少危险才走到了今天,事业小成,在城里买房买车,俨然也是一个精致美丽的女子,可是,她心里缺失的那个洞却从来没有人填满过,直到遇见陆远。那天,夏花正端着酒杯,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靠窗边的角落里,像一朵雪莲花,美丽孤淡而又魅惑,让人想靠近但又不敢靠近,这时,她看见朋友王雅婷拉着一个年轻男子走向她,"嗨,夏花,这是我表弟陆远,在市政府上班,非要认识一下美女。"又侧过头对着男人:"表弟,你俩好好聊聊吧,不过,提醒你哦,我们这大美女可是不跟男人聊天的呢。"说完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夏花这才抬眼看他,一张娃娃脸,白皙的皮肤衬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嘴角微翘,带着一丝坏坏的笑意,眉毛不浓,弯弯的,好像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五官不算突出,但眼睛极亮,鼻梁高挺,整个给人干净清爽的感觉,第一次夏花觉得看男人是安全的,连眼神也没有那么淡漠了,陆远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美女 ,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你,夏花,是生如夏花之绚烂的夏花吗?"他驾轻就熟地对着她微笑,深深的酒窝里盛满了阳光灿烂,仿佛他们相识已久,出人意外的,夏花并没有对他这句话产生反感,那一刻,她只觉得心里有一根弦被拨了一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这样,夏花和陆远认识了,但夏花不想靠近他,她知道陆远是喜欢她的,因为她不止一次见过他用自己的杯子喝水,并偷偷的覆盖那杯沿上她残留的唇印。不过,夏花明白,她是不可能和陆远在一起的,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而他的心简单纯粹,所以她一直逃避,一直和他保持距离,但陆远从来不看脸色,依然故我做着一切,让她开心。
现在夏花想来,那夜广场上的喷泉还是格外美丽,那天陆远忐忑着拉住夏花的手,问可不可以牵她的手,直到这场喷泉结束,夏花也没能狠下心来拒绝。一场喷泉完毕,他俩都没能再放开彼此的手,在回去的车上,夏花在半梦半醒中靠上了他的肩,栽进了他的怀抱,在他胸口躺了一路。回到夏花的家,陆远把夏花放到床上,忽然,他半俯身凑近来,在夏花越睁越大的瞳孔里,倒映着的全是他无限放大的脸庞,陆远的嘴唇轻轻地印上她的额,她的鼻,她的脸,最后落在她的唇上,好软好甜,他一边试探的轻触,温柔的摩挲,辗转流连,轻柔吮吸,一边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反应。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而至,让夏花的心弦颤动不已,她不由自主地抱紧陆远,陆远的唇缓缓滑向她小巧的耳垂,轻声在她耳边说:"夏花,我爱你。"
当陆远进入夏花身体的那一刻,夏花感觉心里一直缺失的那个洞也霎时被陆远填满了,她的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事后,夏花说起了她的童年,她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原来悲伤到了至深处,也是无言沉默的,陆远的心疼的缩成一团,他紧紧地抱着夏花,不停地说:"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呢。"夏花把布满泪痕的脸贴到陆远的胸口。当她把家里的钥匙郑重的交到陆远的手上时,仿佛是把自己的心也交给了他。跟陆远在一起,夏花发现自己有时也像个孩子一样,手指甲脚趾甲长了要等着陆远给她剪,吃东西非要撒娇耍赖的向陆远多讨要一些,因为肠胃不好,陆远总是控制她的饮食,明明可以走几步就到的地方,非要他背着……而夏花对陆远更是爱的快要忘记自己了,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跟他已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俩一起买菜做饭,一起出去游玩,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管说多无聊的话,做多无聊的事,两人都有滋有味。一次,她看书,他看电脑,她借着翻书的空隙偷偷地打量他,许是感受到后面的目光,陆远忽然扭过头,看着夏花略微有点慌张的眼神,他得意地坏笑着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帅,想亲我?"夏花娇嗔到:"德行,臭美吧你。"丢下书就跑到卧室里去了,陆远追过去捉住她,两人又免不了一番旖旎缠绵。日子就在这种幸福的一塌糊涂中偷偷滑过。
转眼,夏花和陆远偷偷相爱也快一年了,这期间,陆远几次尝试着要把他和夏花的事情告诉父母,但自己的母亲态度坚决,而且异常明确地告诉他:这种事情是绝不允许发生在自己家的,否则她就会死在儿子面前。也或许女人的直觉,她认为儿子说的别人其实就是他自己,为了怕夜长梦多,她很快给儿子介绍了朋友家的女孩,25岁,大学毕业,漂亮,家世工作都很好,以前见过陆远,而且也很喜欢他。陆远在母亲的逼压下和女孩约会,许是心里的歉疚太深,或是不知如何处理,在一次和女孩约会的过程中,陆远喝多了,他把女孩看成了夏花,做了和夏花在一起才做的事情,直到女孩告诉他自己怀孕了,他才惊觉他和夏花彻底完了。
当有一天,他还像往常一样打开夏花的家门,看见夏花像只辛勤的蜜蜂在厨房里忙碌时,陆远只觉自己的心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死死死死的,没有缝隙供他喘气,他不自觉地把手拿到胸口抓了抓,但身体还是没有改变现状,他不知道要怎样张口向夏花说出母亲要他和别的女人奉子成婚的事情。其实从他一进门,天性敏感的夏花已经感觉出陆远的异常了,但是她也没有吭声,只是把饭菜默默地端到桌上,一人倒一杯酒,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陆远垂下眼睑,看着自己面前杯子里的红酒,艰难地说:"她怀孕了,我母亲让我们下个月结婚。"夏花的脸雪白雪白,就像外面下的雪一样白,眼睛里好像有一层水雾,愈发衬得眼珠黑亮。她举起杯,对陆远说:"喝了这杯酒吧。"说完自己仰头一饮而尽,陆远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放下钥匙夺门而逃,逃到外面,扶着小区的栅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雪时冷冽刺骨的空气猛地灌入肺中,连带着隔壁的心脏也抽搐的疼痛,直痛的他捂着胸口蹲下身来,由开始低低地呜咽到最后的嚎啕大哭,纷纷扬扬的雪花飘在他的身上,不一会儿他就变成了一个雪人。陆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一个月后他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
看到陆远逃出门去,夏花无动于衷,她平静地喝着酒,吃着菜,直到把桌上所有的酒喝光,所有的菜吃光。吃完饭,她仔细地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把陆远放在桌上的钥匙细心地收捡起来,换了一身衣裳,照镜子时才突然想起这还是第一次遇见陆远时穿的衣服,看着镜子里那个依然貌美如花的女人不由的笑了笑,自语道:"还真是成习惯了呢。"说完,她拿上车钥匙,轻轻的把门带上,下楼,开车,夏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能不停地往前开,她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紧紧地抿着唇苦恼地想着,车里循环响着周传雄的《黄昏》,当听到"黄昏的地平线,割断幸福喜悦,相爱已幻灭"时,夏花才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情,她清晰的感觉到心里缺失的那个洞了,原来这个洞始终都在,而且现在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已经快没有心了,夏花的泪汹涌而出,模糊中她突然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母亲穿着漂亮的旗袍,带着江南女子的柔美,美的就像仙女,她微笑地对着夏花说:"丫丫,来,跟妈妈走吧,妈妈带你去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以后就咱俩一起幸福地生活!"夏花满脸是泪,开心地说:"妈妈,你总算来了,你不知道我等你好久好久了吗?咱们快走吧!"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夏花的车翻出了公路。
六年后,陆远凭着自身的努力和老丈人的帮助早已成为一个部门的主管领导,在外人看来他也算是成功男士了,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有一个漂亮的老婆和乖巧的女儿,但是陆远的心里从来也没有踏实过,而近来更甚,总感觉心里有一个缺失的洞。她每天看着漂亮的妻子,心里很疑惑,为什么六年了妻子还是那么年轻,没有一点变化,他想到曾经有一个女人连眼角的细纹都那么可爱,"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玛格丽特.杜拉斯语)陆远看着妻子和女儿在屋里开心地玩着,仿佛在看别人的幸福,好像她俩与自己都没有什么关系,今天他又想起了夏花,想要知道她消息的感觉就跟草一样在心里疯长。他融入不了那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幸福当中,于是穿上衣服,走出家门,外面还下着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他想到跟夏花第一次见面也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呢,当时看到角落里的那个女人,她端着一杯酒,穿着大V领的黑裙,雪白的脖子和欺霜赛雪的手腕上都带着同系列的黑色的首饰,愈发衬得脸瓷白如玉,那双黑如漆亮如星的眼睛却淡漠的不像话,整个人美丽、孤淡又魅惑,陆远远远的看的都呆住了,当得知自己的表姐王雅婷和夏花是朋友时,他缠着表姐非要认识夏花,想到当时自己像个傻小子一样,陆远的嘴角微微翘起,忍不住给表姐打电话,东拉西扯最后扯到夏花身上,他问她现在怎样?表姐惊讶地说:"怎么,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六年前她就出车祸走了,当时说是酒驾,而且那天还下着雪,路滑,她的车翻出了公路……"不知道表姐后来还说了啥,陆远只觉得到处都是"嗡嗡嗡"的,他感觉自己心里的那个洞越来越大,痛彻心腑,比六年前的那个冬天还要痛,他捂着胸口蹲下来,看着手机一直笑一直笑,直笑到不能自已,他想到夏花曾经跟他念的一首诗:韶华年月,何似暮霭,情愫盘心,熠以熙何。
从此以后,他将和夏花一样也没有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