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看到这么银河映像的港片了,《树大招风》很黑很过瘾。
三个树大招风的贼王被传言要合伙作案,刚开始只是空穴来风,其中最嚣张的贼王卓子强(陈小春)听说后竟想“弄假成真”,开通“专门热线”要联系另外两个贼王。就这么点事儿,却被拍的好看、过瘾极了。
咳咳,下文有剧透!!!
97年回归之前,名声在外的香港三大贼王确有其人。三位角色都有原型出处,陈小春是狂妄嚣张的卓子强,原型张子强,绑架首富索30亿巨款,三贼中最富最嚣最狂妄;任贤齐是生猛直暴的叶国欢,原型叶继欢,第一个手持AK47、10分钟横扫街头5家金铺的大盗劫匪;林家栋是阴狠狡猾的季正雄,原型季炳雄,始终藏于暗处,从不使用真名,每次作案都使用不同的团伙,作案完毕则鸟兽散,警方始终掌握不了他的行踪线索。
三个贼王,三条人物线,分别由三个导演拍摄后剪辑成片,节奏紧凑、细节饱满、故事讲的滴水不漏,黑色的立意让犯罪片内涵化,浓郁的银河映像式(杜琪峰式)写意犯罪描绘手法出拳利索,形式主义与内容的结合贴切到位十分出彩。嗯,总之是好看!
戏剧性,是一种合理的荒唐。它得荒唐,反日常有特殊性,甚至不可能发生。但这种荒唐与不可能要合理,不合理你就感觉到虚假,虚假的东西不是戏剧,只能让人觉得愚蠢滑稽。你看,矛盾让你感受到戏剧性,而戏剧性本身就是矛盾(啧啧啧,了不得)。特别过瘾的电影都充满了合理的荒唐,这种表达很考究功力,好像一次贴着皮肤的抚摸,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才能让每个毛孔都酥软不已。
《树大招风》,很合理又很荒唐。
97年香港要回归,格局有变,曾经拿着AK47横扫街头的叶国欢打算做点走私内地、卖卖家电的小生意。格局有变,季正雄藏匿多时,决定猫在以前的兄弟家里伺机再抢一次金铺,兄弟已经戒烟戒酒金盆洗手。格局有变,卓子强倒是依旧风光嚣张狂妄,只是隐隐也感到枭雄落寞,可那颗狂妄的心只想着怎么再做次大案。
编剧给每个人物都铺陈好各自的处境,并通过处境设置好悬念期待,每一个节点都设置多个不确定的可能,这些可能很自然的在观众心中形成猜想,下一个节点影片实现一种可能(一般选择最意想不到的可能),然后再制造下下一个节点的不确定可能。
希区柯克说过,悬念是最能够让人继续看下去的因素。
三个贼王,小齐的人物线落笔最重。跟官场打交道喝酒行贿的场景最荒诞也最合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循环套套住叶国欢这只大鳄,暗里的套路远不及明里的枪炮来的过瘾,明明是只大鳄到了官场却成了虾米,这其中的窝囊与忍耐叫人咬牙握拳,一直等着小齐愤怒爆发却一次次被现实压下。
林家栋的人物线在描绘的时候细节最多。细节表现这个人物的复杂性,阴狠是阴狠却是有道义、良知的,一个喜欢小朋友的人应该不会太坏,但这个人却在决定不作案后一刀戳进合伙人的喉咙毫不犹豫。他还是决定出手与贼王合作,犹豫要不要杀了之前的兄弟,睡着了的时候迎来飞虎队的包围。
陈小春的人物可以说是串联线,对人物本身的描绘是不多的,但略略两个镜头就足以看出这个贼的嚣张狂妄。他要做更厉害的案子,就是这个想法让他决定坐实这次三个贼王要合作一个大案的江湖传闻。于是他用钱开通了一条热线,买知情人的消息,当然这让他不断被骗。
三线叙事,悬念的铺陈与节奏的拿捏都很叫人欲罢不能,让人忽略了影片的时长,在结局迎来的那一刻,突如其来却又十分恰当,那份哑然而止余味无穷(结局就良心不剧透了)。
整部电影这场戏是最要紧的。在风满楼,陈小春跟兄弟吃饭,兄弟规劝其收手,陈不服,以前一次比一次厉害,怎么能就此收手。这时,服务员上饭,包间的房门开了。陈小春一摸饭碗,冷的。怒气串上眉头,在桌前不耐烦发吼。门外传来服务员的说话算话,“要去的包间在楼上”“你怎么又吐了啊,厕所不在这儿在右边...”(台词可能记不对,大概这么个意思)。陈见服务员不理,拿着饭碗走出包房,镜头没有跟出去,只听门外继续传来他们的对话声。
这个镜头信息量其实很大,服务员在外头一定遇见了谁。生活中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看起来是在交代环境、跟剧情主线没什么关系,但当你将这个场景搬入电影(故事)中,它一定就是一个伏笔。影片的最后果然交代了这个伏笔。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彩点不能漏)
电影在国内未通过上映,拍摄时就不再有顾忌,官场腐败的场景时露骨、毫不遮掩。人物的塑造上完全保留了银河映像的灰暗,世界勾连、互相包庇、信任粉碎令人无法喘息、无可奈何,最终的结局更进一步加深这种灰暗。银河映像的犯罪片一直都不是在说什么黑白对错,总借题发挥来说。对于犯罪的描绘也是比较写意,自成一体的形式主义风格化的成就了银河时代的美学。
回想过去看过的银河映像,感慨就抑制不住的涌上心头。忘不了看《一个字头的诞生》、《买凶杀人》、《神探》、《暗战》时的惊艳,尤其是《神探》,七个人打着响指一步步走进的画面非常极致,是一部要被摆在龛坛上的作品。
三位贼王演员都演的挺好,林家栋果然终于得了今年金像奖的影帝,大概是最没有存在感的影帝了吧。要说点儿闲话,他确实演的最佳,小齐虽然反差大,但演的略吃力,陈小春几乎本色只是着墨不多难度不大,只有林家栋,只有他演的贼让人心里发毛害怕。
看完,总觉得这是一个关于“风”的故事,是“树大招风”,是“空穴来风”,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