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幻。我经常疑心,此处的“相”其实为“想”。或者可以这样说,与其分析“相”是否存在,不如去揭示“想”的不可靠与不真实更为适宜。
除非经过长期的冥想训练,否则99%的“想”是不可控、不可信甚至是邪恶、偏执的,如果我们试着让自己处于什么也不想的状态,这一点就可以得到明证。虽然与“相”只是相差了一个“心”,但其间并没有心灵的成分,它只是脑电波的杂音,是外界印象的混乱投射。对于一个敏感的人来说,念头的不间断出现令人极其痛苦。它们就像过山车一样在你头脑当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个念头到另一个念头转换的速度之快尤如火花迸灭,毫无关联——你没办法去好好思考,以你为主体的思考被淹没在自发性的念头当中,几乎没有阻止的可能。
这些念头从一开始就是恐惧、焦虑和慎恨的化身,是另一个躲在阴暗处的你所发出的阵阵诅咒。虽然它们在你的头脑当中肆虐,但你显然不是它们的主人,对此你无能为力,它们却可以轻易地将你拉入情绪的泥淖。你必须花大力气去应对这些念头,同时又必须保持生活的理性,遵守道德的界线,保持正常的举动。这正是你似乎什么事也没干却看上去一脸疲惫的原因,是你终日心累的由来。
佛教将“想”称为邪见,与正见相对立。简而言之,当你吃饭时想着工作,工作时想着娱乐,娱乐时想着睡觉,就已经陷入了邪见的圈套。邪见是痛苦的根源,是割裂身体和心灵的凶手,究其原因,是由于邪见根本不能反映心灵的真实面貌,它因你而生,因这个世界而生,却不是你,也不是这个世界。
意识不到邪见的可怕,你甚至会选择去相信它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毕竟是“你在想”“你以为”“你觉得”。你如一个天真的孩子,侧耳倾听它们告诉你的所谓世界的真相,并且瑟瑟发抖。从小到头,你所知的世界极有可能是一个主观的世界,是一个由“想”所编织的扭曲的世界,于是你无法感知真实世界的律动,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心灵。为了在这个假想的世界生存,你不得不时时在意处处小心,像唐吉诃德那样与风车作战。我们无法理解精神分裂者会对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说话,但对于精神分裂者来说,那个人的存在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从这个层面上看,我们都是准精神分裂者,虽然不能将念头具象化为某个人,但念头却时时在耳边响起,警告我们,欺骗我们,诱惑我们,即使捂上耳朵也无济于事。
明确“凡所有想,皆是虚幻”,对焦虑恐惧和抑郁症患者尤其重要。一旦知道我们是“想”的受害者,就会逐渐去体验这一事实,学会接受真实世界和头脑观念的本质不同,并且把自己当成“想”之外的客体。在被习惯性拉入思维陷阱并引发焦虑恐惧沮丧等情绪反应时,会有一种内省的力量迸发出来,它会告诉我们无可争辩的事实:首先,并非你在想;其次,想法并非现实;最后得出结论:不能反映真实的想法根本毫无价值。
如果有可能,请将这句话作为陷入思维混乱时的心理暗示。
2017.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