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想不想喝不要钱的饮料?”我看他风轻云淡地问我,嗯,应该不是要整我。“好啊,没问题。”
然后,他就把我带到了他去年暑假打工的咖啡店。咖啡店不大,但是,空无一人,是真的空无一人。我有点愣了。就在我发愣的时候,背后的门开了,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一转头,两个差不多到我胸口高的小学生进来了。两个小学狗看到小远就马上很亲切地喊了声“小远哥哥”,看来,认识很久了。
“呦,你们两个来了,刚好,你们两个来调饮料吧,我都快忘了饮料怎么调了。”小远看到他们俩,放下了手中的糖浆瓶,转身就从柜台走了出来,拿起菜单,一副“我是来喝咖啡”的顾客样。
“我要金桔气泡水,加半个柠檬。苗,你要什么?”菜单递到我手里,我才晃过神来,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嗯,蓝柑吧,蓝柑气泡水,不加冰。”
捡了个座,把衣服放在一旁。小远胳膊肘支在柜台上看他们两个忙忙碌碌,而我,拿着相机对准他们,透过取景器看着他们仨。过一会,小远坐到了我对面,半开玩笑地说“他们两个,有什么好拍的?”
“这俩小不点是谁啊?”
“哦,店主的两个儿子。”
目光移出取景器,发现他们俩一个人端着两杯饮料,另一个两手空空跟在后面,一前一后朝我们走来。“小远哥哥的金桔,和你的蓝柑。”我认真端详了一下,戴帽子的看起来比较老成一点,应该是哥哥,那个跟在身后的不停傻笑的,应该是弟弟。
“你们两个跳舞回来啦?还是刚刚放学?”小远拍拍身旁的椅子示意他们俩一块坐。“我哥跳了,我没跳,我看他跳。”弟弟很认真地回答,但是看起来又傻傻的,一脸稚气。
我这才留意到,哥哥头上戴的那顶帽子和他背的书包,上面都是TFboys。长袖白T恤,卡其色小脚裤,配一双黑色的板鞋,确实是一个街舞小子。
“练街舞,想以后当大明星吗?”尝了口饮料,发现格外的好喝。
“对啊对啊,他就是想当大明星,一线大明星。”哥哥还没来得及发言,弟弟就先抢着说。“你别说,让我说!”哥哥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重述了一边:“我想当明星,大明星,而且,我还要开一家街舞社,名字我都取好了,叫‘5X’。”
说实话,刚开始他是把我逗乐了。不是因为他关于“成为一个大明星”的梦想,而是他那种对待梦想严肃的态度。
“我想先去韩国当实习生,然后,回到中国发展,”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仿佛梦想明天就可以实现。“到了中国,等我变成一线大明星,再和我们班的XXX还有XXX合伙开一家街舞社,我因为拍戏忙所以就不经常过去了,主要让他们两个经营,我就偶尔过去指导一下。”
小远全程笑着看他,等他停歇下来马上接了一句:“可是到韩国当实习生很苦的,而且,你也不一定回了中国能火。”
“我不怕苦。”他很认真,特别认真。
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自己当初的那份愿望。
我记得,我最初的梦想是去当动物园的饲养员,因为小时候对尘螨过敏,爸妈不让我养小猫小狗之类多毛的小动物,当时我就觉得当一个动物园的饲养员多好,整天都可以去摸那些小猫小狗;后来差不多在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想去当医生,想天天往别人屁股扎针,因为自己老是生病,隔三差五就得去医院来两针;再大一点,相当一个厨师,因为觉得可以花别人的钱做饭,还可以给自己吃,何等的幸福······没有记错的话,我爸我妈对诸如“饲养员”的梦想,都是非常失望的。
文理分科的时候,本来打算读文科,但是被爸妈强行要求去读了理科。高考后填报志愿,遵循了自己意愿报考了经管方面的专业,结果被学校的大类招生坑得死去活来。记得当时我跟我爸妈说想读市场营销,他们第一个反应是——读了市场营销出来只能做保险推销员,极力反对。然后不得已我跟他们表态想去读会计,他们才渐渐心满意足。然而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想要的,是像蔡澜,或者梁实秋那样的生活,以笔谋生,在大雪天炖一盅东坡肉,或就着咖啡读书。
而我,变得当初我爸妈一样,对我当初关于“饲养员”的梦想,失望不已。
是什么,让我们忘掉了最初的那份愿景?从什么时候,我们忘记了儿时的梦想?兴趣的改变、父母的教唆、尝到了浮世冷暖,亦或是一件事情、一个人?
其实,说是忘记了儿时的梦想,不如说是丧失了那份说梦想时候的勇气、严肃,和认真。我们曾经嘲笑别人“认真你就输了”,可是,那些认真的,大多不是输家;小学的时候,我们曾经在考场作文上骄傲地写着“我要当一名白衣天使”、“我要当一名科学家”,长大了呢?想做护士担忧医患关系,想搞科研守不住枯燥无味。但就算是纯粹的想赚大钱,也不敢大声地说出来,就怕被别人贴上“拜金”的标签,以后不好附庸风雅。
梦想,终究被所谓的“时代潮流”改写,对待梦想的那份认真,难逃被利益的石磨碾碎,那份大声说出梦想的勇气,最后被胆小和顾虑消音。
然后,泯然众人矣。
那年高一,有一个后来在高三成为我同桌的死党,我们两个躲在走廊尽头的小阳台上复习。当时不知为何,谈及以后想干什么,他说,他想用自己赚到的钱,买一辆像蝙蝠侠一样的战车。
那时候他眼神,和那个说“我不怕苦”的孩子一样,特别认真。真的,特别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