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命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系首发,文责自负。

高承恩做梦都没有想到,偶然的一次桃花会将他卷入到一场命案之中......

“人不是我的杀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只是和她上了床而已!你们到底他妈怎样才会相信我!”

1

结束一天的工作,高承恩回到酒店,来不及甩掉另一只脚上的鞋子就疲惫地倒在了床上。

他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维持了一天谄笑的脸此刻疲惫不堪。心虽静了下来,脑子却还在不断重复白天秃顶老男人刁难自己的画面,那难缠的嘴脸总能让他攥紧拳头。

他不愿意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存在,一个秃顶肥胖粗犷的老男人竟能发出类似于女人尖锐的声音,还有头顶那几缕不堪的头发,明明已是一片荒地非要盖上几条柳树枝充当绿洲。

和当初的想法不同,他不在认为电气工程师是一份前程似锦的工作。一年有两百天都在外面出差,还有一百天为出差做打算,受够了,他真的受够了。

这是最后一次,离职前最后一次出差,他发誓要告别这一行,他要去完成年轻时的梦想,他要去写作。

困意袭来,想要入睡却被饥饿死死撑着眼皮,听着咕咕叫的肚子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环视一圈,看看房间能不能找到一些面包泡面之类的食物,他实在不想下楼去找吃的,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看菜单了。

什么都没有,桌子上甚至连一瓶水都没有。出差这些年,小气的老板从来没让他住过一家像样的酒店。如果不想被饿成一具干尸,他此刻必须要离开柔软舒适的床。

他艰难地撑起身,下床找那只被他不知道甩到哪里的鞋子,“连你也要跟我作对。”

门的旁边是一面镶在墙体的全身镜,身材消瘦的男人出现在镜子中,他习惯性出门之前先整理一下衣着,即使是在很疲惫的状态下也不会偷懒,自从单身之后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鬓角上方一绺被压变形的头发像牛角一样指向天空令他有些不爽。无论怎么按压都无法使它顺平下来,他的动作逐渐变得狂躁。

顽强的牛角不愿意妥协,他多次操作,最后选择放弃,快速拉开房门的把手冲出屋子,穿过狭长的走廊通往电梯的方向。

电梯的镜面拉丝门上倒影出一个曼妙的身影,精致的短发淡淡的妆容,一袭米黄色的百合群拖到小腿处,她似乎和长着牛角的男人一样疲惫,以至于连电梯上的按钮都忘记了按。

她目光涣散在门上的自己,静静等待电梯门的打开。直到另一个高她一头的身影也加入了她队列,变成了两个人的等待。

堂风穿过走廊,清幽的发香钻进高承恩的鼻子,熟悉又诱惑的发香让他情不自禁闭上了眼睛,回想起有她那段日子里,他总是在缠绵之前习惯性地把头埋在她耳后的头发中用力呼吸。

回忆让他浑身刺痒,他睁开眼,忍不住朝她看去,饥饿可能会剥脱了一个男人观察力,他竟然没发现身旁站着的是位的美女。

他察觉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动作过于明显,紧忙收回目光。“看来电梯被打扫卫生的阿姨占用了。”他很不自然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四处观望,尽可能让美女不会认为他是一个猥琐男。

这时,一个带着眼睛斜挎公文包的男人来到电梯前,按下了按钮并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扫视了二人一眼,那眼神似乎再说究竟是什么样的傻瓜会等待一扇永远不会打开的门。

女人平静地走进电梯,没有任何表情。高承恩反倒尴尬地挠了挠头。

2

这是一座沿海城市,整座城市被海岸线紧紧包裹着。酒店的对面就是沙滩,沙滩上有许多露天排挡,随处可见的海鲜和啤酒,还有酒过三巡的笑声。

眼下高承恩只想要一碗不放香菜的牛肉面,他无法带着度假的情绪融入这样的氛围,实在是太困太饿。他只想快速填饱肚子然后回到那个该死的酒店睡觉。

他顺着弧形的街道两头望去,除了海鲜就是烧烤,除了酒吧就是茶楼,没有一家可以满足他小小要求的饭馆。

看来今晚的夜宵又是泡面,他沮丧地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一瓶水和一桶泡面,疲惫地掏出手机打开付款码摆在桌上,等待老板的扫码枪。空闲之际,他透过玻璃门瞟向海边的烟火生活,一群人手拉着手围着餐桌唱着歌,他向往这样的生活,却又力不从心,只能远远观望和感受。

橙色灯光印在海面的边缘,一个孤独的背影独映入他眼帘,他聚集目光看向那个背影,是刚刚电梯里遇到的女人。他刚才还在纳闷,这女人怎么走得这么快,一出酒店就不见了人影。她此刻正一个人坐在海边面朝大海。

“等一下老板,水和泡面不要了。”

他顺着台阶小路进入沙滩,点着一支烟,朝女人的方向靠近。海风吹起额前的刘海,他用舌头感受嘴唇上腥腥咸咸的味道。

在确认她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后,他找了一张离她最近的桌子,向服务员点了几瓶啤酒和几碟泡菜。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饿了,可能饿过头抑或是精神亢奋让他感受不到饥饿。

她坐在海的边缘,维持抱膝的动作,偶尔会涌来一层海浪打湿她的裤脚,她并不在意。她的思绪似乎脱离了肉体,飘散在深蓝色的海面上。

他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啤酒停在嘴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回来了,简直太像了, 那个背影,那种文静,那种对海的感性。

他喝光杯子里的酒,站起身,拿起两瓶啤酒走向海边,在她身边放了一瓶,然后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坐了下来。他顺着女人视角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夜幕下的海更深沉静谧,相比白昼的向往,夜晚的海令人惆怅。

“还真是美啊,真是一个发呆的好位置。”

“小时候一直认为山的那头是沙漠,没想到是海。总是盼望长大能去看一次真正的大海,长大以后第一次看到海的反应却是恐惧,呵呵,人生还真是奇妙。”

他目光从海面移到女人的侧脸,她的侧脸像是一幅精美的画作,动人心弦。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对他和他的啤酒并不感兴趣。

高承恩知趣地收回目光,重新回到海面。他以喜剧的方式描述着自己悲凉的一生,每次讲到那些奇葩的人和事都会让他笑得人仰马翻。

“你知道那个为难我的秃顶老头背后真实目的吗?就是想要红包想要泡妞想要回扣!他......哈哈哈......被他口口声声说成了职责......”

高承恩承认自己不胜酒力,但不至于被一瓶酒放到,此刻他感觉头脑有些浑浊,他拿起酒瓶观察,开始怀疑自己点的是不是啤酒。

女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没有看他一眼,没有一丝情绪波动。闭门羹比酒更难以下咽,高承恩决定喝完这瓶酒,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对话,相比之下,似乎酒店的床更欢迎他。

“晚安,做个好梦。”

他扔下一句话准备起身离开,然而起身的瞬间女人竟开口说话了,说了一句令人难以信服的话。

“想和我上床吗?”

“什么?”

3

不足一米五宽的单人床在欲望中带有节拍的摇曳。当他无法承受满足感而浑身颤抖时,她流下了眼泪。在近似三十分钟的时间里,她一直紧闭着眼睛,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疲惫地躺回到自己的位置,狭窄的床无法让他重新保持君子的距离,两人的胳膊还重合在一起。

两人平躺着,看向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他还在亢奋中回味,对他而言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是一种刺激又奇妙的感觉。

许久过后,他说:“我觉得我应该知道你的名字。”

“戴冬雪。”

“高承恩。”

“额,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会因为你的冲动而后悔么?”

“不会。”

“不过说真的,这种方式还真的不在我的理解范围中。那个,除了我以外你有没有.....”

高承恩及时阻止了自己的话,歉意地笑了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

戴冬雪终于舍得把目光转向他,那是一种疲惫又犀利的目光,“没有。”

“那我还真是幸运。刚才出电梯就不见你人,当时还真是有点失落,呵呵。”

“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认识你。不过也你也不用担心,我绝对不是那种爱后无情的人。其实算下来离上一段恋情的结束还算是蛮遥远的,一直都想有新的开始。”

“虽然我们以这种方式认识,但并不影响后面的走向,你会在后面的了解中得知我这个人还不错可以依靠甚至会深深的爱上我,哈哈,开个玩笑。”

他本以为激情是一团烈焰足够融化一座冰山,他坚信冷漠的外表下都会隐藏一颗火热的心,但身边这个女人似乎格外不近人情,就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不管他怎样友好怎样表达,都无法撬动她的内心,始终一脸漠然。

他不得不对她的精神状态保持怀疑,他继续友好并试探性的交流下去,在证明自己身旁躺着的是一个正常女人之前,他是不会睡觉的,生怕在睡梦中突然出现一把锋利的刀斩下他的老二。

好在后续戴冬雪多少给了点回馈,虽然不足以支撑一段正常的对话,但也没有之前那么冷了,这让他多少得到点安心。

“你能想象到在一条崎岖错误的道路上行驶一半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走错了,那种感觉有多痛苦吗?”

“你是怎么发现自己走错的?”

“在我和客户争辩的过程中我发现脑子里能出蹦出一百个杀死他的方法,每个方法都标新立异,每个方法都令人发指。”他激动地坐起身,摸着自己的脑袋,“这是什么?发散思维啊!一个拥有发散思维的人是不适合做那些机械性劳动的,他完全可以选择另一条舒适的路走向终点。”

“所以,我要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我要辞职,我要去写作。”

“你的选择也许是对的,也许依旧是错的。”

高承恩无奈地耸了耸肩,像被刺穿的皮球,重新躺下。

“明天我要暂时回到我所在的城市,因为离职需要时间,明天是多少号来着,八月二十七,哦对。你会等我吗?如果你能来找我那更好了。”

在问到今晚过后彼此的行程时,戴冬雪给出的回复却成为了整晚话题的终场。

“我会去死,如果你愿意,可以在冥币上写上我的名字。”

“那好吧。”

高承恩无力地笑了笑,转过身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显然,今晚只是被她定义成发泄,不想产生更多交集。他并不是一个死板的人,没关系。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发现戴冬雪已经走了,房间里除了茉莉味的发香和褶皱的床单以外,再也找不到她来过的痕迹。他看着身旁的抱枕,有些失落。

他想继续睡,但楼下的喧闹声吵得他直皱眉,他起床来到窗边关上窗户,发现沙滩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群,人群围成一个圈观望圆的中心。

只有发生什么大事件才会形成这样的阵容,好奇心的驱使下, 他穿上衣服下了楼。

他低估了人群的密度,站在外面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他围绕着圆圈寻找突破口,最后从一个缝隙中挤了进去。

圆的中心是一具尸体,一具皮肤青紫微微肿胀的尸体。他死死盯着尸体身上米黄色的百合裙,脑袋轰的一声。

4

“整件事就是这样。”

询问室的嫌疑人座椅上,头发凌乱的男人慌张地看向正在做笔录的民警,右手转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身体不自觉发抖。

民警东旭将笔插回笔帽,把本子推向一旁,疲惫地舒了口气,犀利的目光落在男人细微的动作上。接下来足足三分钟的时间里没有询问没有回答,只有眼神上的接触,眼神上的博弈让经过声场处理的询问室变得格外安静,静到心跳声快刺穿耳膜。

高承恩无法再忍受这种安静,撕扯自己沙哑的嗓音,“我没骗你!你要相信我!我根本不认识她,我只是和她上了床而已!这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我没办法向你解释她为什么会自杀,我以为她只是为了拒绝我而开的玩笑,我真的没想到她来真的!你相信我么警官?”

“不要紧张。”东旭突然微笑,起身慢悠悠来到他跟前,看了一眼他被烟熏黄的手指,然后从裤兜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递给了他,“应该会抽烟吧?放松一下。”

他犹豫地接过烟,看着东旭的脸,重复刚才的话,“你会相信我吗?”

东旭将打火机扔在桌上,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拧开保温杯的盖子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说:“相信, 但我要保持怀疑,理解一下。”

高承恩不理解他的怀疑,“我说的还不明白吗?”

“已经很清楚了。但是我说了,保持怀疑是对我职业的尊重。”

“那我算不算犯罪嫌疑人?”

“不算。”

“那我为什么要坐在嫌疑人的椅子上?”

东旭喝完水,不紧不慢的将杯盖拧紧,“并没有手铐束缚你的双手,你随时都可以离开那张椅子,包括这个房间,但你要清楚一点,在死者进入火化炉之前你无法完全摆脱嫌疑。”

他笑着起身,再次走到高承恩面前,俯下身,双手抵着两边的桌角,加深了一丝笑容,“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留下,并且保持安静。真相不会被曲解,你完全不用担心法律会将一个好人送进监狱,同样......也不会放过一个人渣。”

他们四目相对,尖锐的目光试图从焦灼的神态中获得线索。

用你的恐惧告诉我,你很害怕,你害怕事情会败露,害怕会失去自由,你恐惧我的直视,因为它会刺穿你的谎言,让我看到你因隐瞒真相而控制不住身体上的颤抖,快啊,快露出凶手的马脚。

高承恩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瞳孔中游走,他极力控制自己眨眼的频率和呼吸节奏,生怕身体出现任何一个不自然的动作引起误会和怀疑。

终于结束长达几十秒的对视,东旭收回目光,拾起桌子上的打火机揣进裤兜,礼貌地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座位。

香烟燃尽,半截长的烟灰掉在毛绒的手背上,烟灰的余热烫醒精神恍惚的男人,他站起身,努力克制声线中的颤抖,“接下来呢?我已经讲的清楚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呢?警官?”

“这么急啊,听你讲是出差过来的,那么远过来还真是辛苦,需要我给你公司那边打个招呼吗?”

“打什么招呼?告诉他们我被莫名卷入一场命案吗?”高承恩指着腕上的手表,情绪激动,“已经过去很久了,还没查清楚吗?法医没有告诉你那就是一具普通溺死的尸体吗?从见她第一面开始直到她出现在我的床上,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从始至终都在怀疑我!怀疑是我杀了她!”

“人不是我的杀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只是和她上了床而已!你们到底他妈怎样才会相信我!”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愤怒的吼声引来大批警察闯进屋内,领头的警员右手捂着腰间左手指着男人接近癫狂的嘴脸,“你要干什么?!”

众人四散围成一个圈,两名警员从身后将他按在了桌子上。东旭起身摆出了制止的手势,他死死盯着高承恩的脸,平静的目光里似乎容不下房间内的第二个人。

高承恩被这突来的阵仗吓破了胆,双腿一软坐回椅子上缩成了一团,目光涣散在面前的桌面,嘴里依旧咕哝个不停,“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你和死者,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

高承恩瞪大眼睛猛地抬起头。

5

综合法医的报告和酒店监控,最终定义死者为自杀,历时12个小时高承恩终于被释放,不过警方需要他在本市滞留三天,直到结案才可以离开。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来时的酒店,他完全不顾收银员投来的异样眼光,径直朝电梯走去。然而紧绷一天的神经依旧无法释放,他感觉所有人都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他,现在他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将自己封闭起来。

房间被米黄色的灯点亮,他站在门口,看着那张已经被整理好的床,又想起女人的样子,想起他们在床上翻云覆雨,想起清晨的她变成了一具尸体,想起尸体手臂上还未明显的尸斑。

缠绵的画面和高潮带来的快感此刻钻进胃酸冲击他的喉咙,他手捂着前胸弯下腰,呕吐物即将喷涌的瞬间他跑进卫生间,跪在马桶前倾盆如注。

直到吐完胃里的东西,他离开马桶,瘫靠在半透明的玻璃墙上,持续呕吐使肺里的氧气耗尽,他看着头上圆圆的日光灯,大口喘着粗气。

他嗅到身体上还有戴冬雪残留的发香,疯狂爬进浴缸,打开水龙头对着头冲下,他用力撕扯身上的衬衫漏出皮肤,再抓起地上的瓶子胡乱在身体上打上泡沫,双手像砂纸一样搓洗每一寸皮肤。

他停下动作,看向被自己搓成紫红色的手臂,像极了清晨那条长满尸斑的手臂。他睁大眼睛发出怒吼,像野兽追捕猎物,转而又像猎物被咬住脖子一样发出哀嚎,“啊!滚开!滚开!啊——”

他无法摆脱手臂上的淤青,更无法摆脱和尸体缠绵的幻象。 还有东旭送他出警局问的话,像蝉鸣一样在他耳边环绕,“你真的没有杀人吗?你真的没有杀人吗......”

嚎叫声引来保安,敲响了房门,“先生!先生你没事吧!先生!”

“需要为你叫救护车吗?”

“先生!请回答我!我需要听见你的声音!”

年轻的保安掏出房卡,刷开门锁却无法打开房门,里面还有一层防盗链。

“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先生!为了你的安全我现在需要破门,请你避开门的位置!”

年轻保安将对讲机别在腰间,向后退了几步,蓄足了力,就在他抬腿的瞬间,门缝中的防盗链突然掉落,门开,一个衣衫不整满身肥皂沫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没事。”

他脸上挂着进门时的平静,面容萎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先、先生你,”保安头一次见到这场面,被吓了一跳,“是水管爆掉了吗?”

“没有。”

“那,额,我刚刚听见你房间......”

“电视声音。”

“哦这样,那麻烦请小声一点,这个时间客人都在睡觉。”

“好,我会的。”

保安警惕地朝他身后的房间看了看,犹豫说道:“我可以进去看一眼么?”

高承恩没有说话,盯了他几秒,然后缓慢侧过身留出过道。

年轻保安点了点头,走进屋内检查,最后目光停在了卫生间,“那些是什么?”他靠近发现,厕所已经被白色泡沫填满,堆成一座白色的山,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他惊讶地张开嘴巴,仿佛看到了化学大爆炸。

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泡沫都是从浴缸里溢出来的,地上的瓶子告诉他,这个家伙除了洗发水和沐浴露,连洁厕液都倒进了浴缸。

他回过头,向泡沫先生疑惑的摊开手,“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他的表情似在急切等待一个回答。

高承恩一时陷入了迷茫,他抬起说话的手势,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会把它收拾好。”说完他坐在了床边手抵着额头,又恢复疲劳的神态。

“我叫阿姨上来打扫,稍等。”保安没好气的扔下一句话,然后朝门口走去。

高承恩看着地板上排列有序的方格子,头上的泡沫滴在橙黄色的方格中间不断向外蔓延逐渐形成人脸的轮廓。他聚集目光看着那张人脸,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戴冬雪的模样,她坐在海边孤独的背影,她惆怅的侧脸,她冰冷的眼神,她裸体躺在床上死死咬着嘴唇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的样子,她缠绵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

她为什么那么看着我?她为什么要那样看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呼吸急促,眼前出现重影,方格连环交错,上下起伏。他的头愈发胀痛,双手死死扣住脑袋,指甲钻进了头皮。

耳边环绕戴冬雪的声音,声音变幻无常,时强时弱,“我会去死。”

“我会去死。”

“我会去死!”

“我会去死!!”

啊!!!!!

恍惚中,他看见面前出现一双人的脚,一双穿着皮鞋的脚,随着方格的起伏变幻这双脚时而被拉长时而弯曲。

他缓慢抬头看向的脚的主人,那是一张被拉变形的脸,像正在被P图的照片。他认出这个人是刚才的保安,他在这里干什么,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的嘴在动,可为什么我听不到声音?

我怎么了?我生病了吗?

高承恩试图从保安的嘴型读出他想说的话。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保安竟然说出了和那个警察一样的话。

“你真的没有杀人吗?”

“你真的没有杀人吗?”

“你真的没有杀人吗?”

高承恩像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瞬间将保安推向墙角掐住他的脖子,撕声怒吼:“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我没有杀人!”

“我没有杀人!”

“先生,先生?”

“啊?什么?”他在恍惚中清醒,聚集了目光,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保安。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

“你一直在看着我,却又不说话。”

“有吗?”

保安开始对他有了戒备,“这里离医院并不远,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呢?”

“我没事啊,你刚才都说了什么?”

“我刚才一直再问你要不要换个房间,然后你就这样看着我不说话,呼——现在好多了,刚才的那个眼神就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高承恩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泡沫,站起身,疲惫地笑着,“我没事,可能最近一直都在熬夜,神经有些衰弱。”

“那要不要换个房间呢?”

6

“不,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即使有时候他也会摆臭脸,但我知道他只是工作太累而已。”她盯着海面,眼眶逐渐湿润。

“现在也有很多家庭选择丁克啊,二人世界不是蛮好的,我觉得你没必要特别在意这件事。”

“那不一样。”她转过头盯着我的眼睛,“丁克是选择不生,而我是生不出来,你明白吗?我不要丁克,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只想给他生个孩子。”

我看着手中的酒瓶陷入了沉默。

“我们跑了很多家医院,我听到的看到的只要是关于生育问题的机构我都会去检查都会去请教。可他们就像念同一张纸上的同一句台词,永远在否定我。”

“起初我们都认为这只是暂时的,总会有怀上的那一天,呵。”

她拿起我给她的啤酒,喝了一口,笑着对我说了一句“谢谢你的酒。”

“不客气,还有很多。”

“他始终在鼓励我,开导我,他经常把不喜欢孩子之类的话挂在嘴边,说孩子是个麻烦,我知道他只是安慰我。因为我能从他眼神中看到他对孩子的喜爱,每次去超市乘坐电梯的时候他都会对着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发呆。”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他是个急性子,讲话有些偏激,他的话经常会把我气个半死。自从知道我不孕之后,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变成了天底下最温柔的男人,变成一个我不熟悉的人,他不再对我发脾气,不再跟我争吵,即使在生活中我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他会主动选择让步。你知道吗?他好的让我心慌。”

“我以前也是个特别急躁的人,现在好多了,人总会变得成熟嘛。”我笑着说。

她看着我的眼睛,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喝光了剩余的啤酒。

“他怕我会多想,他怕他的情绪会被认为是指向我不孕的矛头。即使矛盾会让他身体颤抖,他依旧会笑着哄我,然后偷偷找一个地方独自发泄。猜猜我是怎么发现的?”她不怀好意地对着我笑。

“怎么发现的?”

“我在他行车记录上听见他对着方向盘狂吼,哈哈。不过说真的,我看他记录仪并不是害怕他出轨,我只是单纯好奇他开车的时候会做什么,女孩的行为嘛都会有些莫名其妙。”

她笑得明明很开心,却流出了眼泪。

“他妈妈终于找上我了。她会对我说些什么你当然会知道,呵呵,哪有不疼爱儿子的母亲。我们一直相处的蛮好的,像亲母女一样,她特别理解我,也没有代沟,婆媳之间天敌这一说在我们这里不存在,我经常会在朋友面前炫耀我拥有了一位好婆婆。”

“当然,在知道我不孕之前,一直都挺愉快的。人总会面临一个艰难又不得不去做的选择,站在母亲的角度她是对的,我理解她。”

“那天,我们睡在一起,她跟我聊了一个晚上,她哭着求我理解她,求我主动和他离婚。可是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他充斥着我的全部,我无法想象离开他之后的生活。”

“后来你同意了吗?”我问。

“我说,除非......”她低下头。

“除非什么?”

过了一会,她突然猛抬头,我看到了一张泡的腐烂的脸,她狰狞地对我说:“除非我会去死!

7

“我会去死!”

“我会去死!”

高承恩在睡梦中惊醒,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惊恐地看着前方。

回过神,他看向周围的一切,再次陷入恐慌。虽然已经不是那间房,可他还能感受到那间房的一切。

“不行......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他在慌乱中穿好衣服,等不及系另一只脚上的鞋带便起身冲向房门。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将警察的话抛在脑后,只想着离开。

开门的瞬间,突然涌出大量的水将他冲回床边,他感觉自己好像浮了起来,一层水浪盖过头顶,他费力地从水中探出头,发现自己竟然在一望无际的海上。

他环顾四周,惊恐地发出嘶吼,汹涌的海浪像猛兽一般咆哮,一次又一次将他吞没。

他在在辽阔的海中如同一粒沙子,他奋力挣扎,一次次钻出海面又一次次被吞没,他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鼻子和嘴巴不断渗入海水。

他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沉入了海里。

他看到一只手在死死抓着他的脚踝,那只手上长满了紫红色的尸斑。

他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

然而这一次醒来却不是那个房间,而是回到了那间审讯室。

同样的椅子,同样的墙壁,同一个警察,同样质疑的眼神。他又回到了这里,不,是没有离开过,他看到手上还拿着那只因燃烧不充分而熄灭的半截烟,他清楚记得那支烟是东旭给他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陷入了恐慌。

“你醒了。”东旭像是站在床头的大夫,语气温和。

“我怎么会在这?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一直都在这,没离开过。”

“不,不可能。”他摇着脑袋,满眼的不相信,“我明明在酒店,还是你送我出去的!”

“你看起来很疲惫,你睡了一个不算长的觉。”

“你在说什么?你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我问你我是怎么回来的?!”

“如果你不希望再次被按在桌子的话尽量控制住情绪,我可不敢保证每次都帮你解围。”

“等一下!不对不对......”高承恩努力在大脑中找回记忆,“按在桌子上......然后法医的报告......我不是被释放了吗?不是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吗?你送我出去......我回到了酒店,保安还来敲我的门,我弄脏了厕所......我甚至还换了房间!我怎么可能一直在这?”

东旭听的直皱眉,“无法想象十分钟的睡眠可以做这么长的梦,需要我为你申请精神鉴定吗?”

“什么梦?我没做梦!酒店的保安可以作证!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不记得......”

“OKOK,冷静一下,冷静。听我讲,请抬起你的左手看一眼现在的时间,然后我们在开展接下来的话题,你让我有点凌乱。”

高承恩质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焦急地抬起手腕,“十五点......八月二十七号?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还有,你所在的酒店只有一个收银员和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没有保安。”

“怎么会这样......”他突然感觉脑袋一阵剧痛,“好,好好,就算是个梦,现在呢?结果还没出来吗?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抱歉,我收回刚才的话。”东旭悠然点上一支烟,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眉心的川字皱纹,“你可能要留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

“死者怀孕了。”

“怀孕?怀孕关我屁事!”

“经过DNA比对,怀的,是你的孩子。”

“哈!什么?”他被逗笑了,笑容显得有些抽象,他怀疑自己所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的一切,今天所有的经历对他来说简直太过于荒谬和虚幻。

“意料之外?”东旭盯着他的眼睛说:“看来我们要推翻之前的笔录重新制作了。听着,我可以接受你之前的故事并原谅你欺骗我的行为,接下来你所说的每句话必须要真实可信,你的妻子自杀的原因或者你杀害她的原因,你必须要如实回答,不要试图隐瞒犯罪,对你来说只会罪上加罪。听清楚了吗?需要我在重复一遍吗?”

高承恩沉重地喘着鼻息,每一次喘息都会叠加一层浑浊的怒气,直到充满膨胀的脑袋燃起熊熊怒火。

“说什么?你要我他妈说什么!她不是我妻子!我已经讲了无数遍!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我没有犯罪!我没有杀人!!!”

“我没有杀人!!!”

“你想诈我!你想嫁祸给我!我会投诉你!我要检举你!”

“你就是一个人渣!混蛋!王八蛋!你不配当警察!你为了破案为了奖金你不择手段!你他妈不讲道义!”

东旭回应嘶吼的态度异常平静甚至有些疲惫,他把玩手中的圆珠笔,沉浸在动物的表演之中。待愤怒的猩猩失去力气,不再做出有趣的动作时,他拍了拍手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

“很好,逻辑非常清晰。”东旭站起身,缓缓朝他走来“你不认识她,没关系,我来帮你回忆,现在请听我的故事。”

8

你有一个结发妻子,你们结婚于6年前的一个夏天。在此之前你们已经走了十年的路程,你们是青梅足马。

没错,正如你期待的那样,她轻松地胜任了妻子的角色,她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为你准备一桌丰盛的早餐,晚上做好晚饭等你回家,即使你下班回来晚了她也从不会抱怨。虽然她没有工作,但在婚前一直做的副业也或多或少地贴补了家用。

生活不算富裕,但也不拮据。你们集结了所有幸福家庭的特征,一切都很顺利。去年是你们步入婚姻生活的第四年,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热恋期,所以也不会迎来什么特别的倦怠期。直到去年夏天贷款买下这套房子前,你们一直推迟怀孕的计划,房子落实下来之后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因为生活作息一直很规律,你们没有经历漫长的备孕期,很快就有了动作。

你们从来不认为怀孕是一件困难的事,但同样你们也佩服彼此在一起十几年竟然没堕过一次胎。

可实施下来却如此艰难,你们试了很多次,几乎不分昼夜的来创造幸福的结晶。为此你流失了大量精气,整个人变得精神颓废,浑浑噩噩。

频繁的夫妻生活使你们变得疲惫不堪,你们精神萎靡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你们开始有所怀疑。

你说出了她没勇气说的话。“我们去检查一下吧。”

你们怀着忐忑的心来到医院检查,最终,原因出现在你妻子身上,她的卵巢机能有先天性的缺陷。

诊断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她失声痛哭,你从没见过她哭的这么伤心,你安慰她,抚摸她,即使你的心里也在滴血。

你们幻想过无数次三口之家的幸福画面,甚至准备好了婴儿床,和婴儿的每个成长阶段所需要的衣服,现实击碎了你们的梦。

这天晚上,你一夜没睡,你知道她也醒着。

此后,你们跑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甚至连赤脚医生都没有放过。然而得到的全是相同的答案。

你们无法回到先前的生活,她变得越来越敏感、焦虑多疑,她经常会曲解你的话里的意思,认为你在变向指责她生不了孩子,这使你不得不控制自己的情绪。

“老婆,今天的菜好像多了一点盐。”

她站在厨房盯着你看的样子让你感到紧张。

“一点点而已,但依旧很好吃。”

你会避开有关于孩子的所有话题,甚至看电视的时候快速跳过母婴类的广告。

她有喜欢吃奶酪棒的习惯,在一次超市购物,导购员的一句话惹火了她。

“推荐您买这一款,钙和蛋白质的含量高,我也经常买给孩子吃,如果你的孩子在三岁以下我建议......”

“成年人不能吃吗?哪里写着只能小孩儿吃?我自己不能吃吗?”

“啊?我的意思......”

“有孩子了不起吗?有孩子了不起吗?!”

因为奶酪棒的事,她回到家大哭了一场。

她会在半夜突然坐起身对你说一些关于小时候听到的一些偏方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你尽量避免加班,会抽出更多时间来陪她。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之久,令你欣喜的是,在一次家庭聚餐之后,她变得开朗了起来,不在敏感,不在那么情绪化,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突然对你非常好,好到让你感觉不真实。你没有多想,只要变好就行,你生怕她因为生孩子的事出现精神问题。

你本以为生活还是会朝好的方向发展,你也做好了领养孩子或者丁克的打算。

却发现,她的突然变好,只是最后的温柔。

“我们离婚吧。”

你的筷子停在空中,你看着盘中你最喜欢的菜,一时竟想不起它的味道。

“重复你刚才的话。”

“我们离婚吧。”她微笑着说出这句话。

你似乎发现了问题,发现了为什么那晚之后,她会完全变了一个人。你忽略了一个重要角色,你的母亲,一个你了解她比了解你自己更多的人。那晚家庭聚餐你喝多了,但你想起了她和你母亲睡在一起,你母亲会说些什么话,你当然会清楚。

你将筷子拍在了桌上,连睡衣都没换就冲到了你母亲家。

你母亲对你的突然到来并不疑惑,她毫无隐瞒的对你说了一切。

这是你长大以来第一次朝母亲怒吼。

“你怎么可以这样!连我都不要她了你让她怎么办?!我以为......我真的不该认为你会对她说一些鼓励的话!”

你母亲怕你口渴,到冰箱拿了一听你最爱喝的可乐,“我只是做了一个妈妈该做的事。”

“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比不过一个孩子吗?”

“儿子,不管你说什么,我还是相同的回答。”

“那好!我也告诉你,除非我死了!除非她死了!不然没人可以拆散我们!”

你改变不了你母亲的想法,同样你也难以弥补妻子所承受的委屈。

你撕毁了无数份妻子申请的离婚协议书,你将它踩在脚下,你将它塞进嘴里。

你握着她的双肩,含着泪对她说:“没关系......没关系,没有孩子我们一样会过的很好不是吗?你以前不是经常说你讨厌孩子讨厌大肚子,你讨厌刨妇产留在肚子上的疤。生了孩子你会变胖变老,说不定我还会嫌弃你,你看你现在和从前一样美丽,我要你的美丽我不要孩子,我们过二人世界不好吗?”

她被你的话所感动,她拥抱你,趴在你的肩膀上,像孩子一样哭泣。

你母亲和你断绝了关系,你父亲经常会偷偷溜到你小区的花园和你坐在长椅上聊天,他变得苍老了许多,他说你妈妈最近胃口变得很差,经常生病,你红了眼眶。

你的人生陷入了两极,你爱你的妻子但你同样爱你的妈妈。不过无论怎样,你绝对不会放弃这段婚姻。

你以她为中心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像个傀儡一样日夜守在城堡的出口,你害怕城堡里的公主会逃跑,害怕她会突然消失,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即使出差也会带着她。

她说她想看海,于是你挑了一个有海的城市出差。你们在海边的夜晚度过了一个愉快了夜晚,那晚她对了说了很多话,她疯狂和你交欢,她哭着说她爱你,她说她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一定会还你。

第二天早晨,她自杀了,她死在了你们所住酒店门口的沙滩。

你看着她冰冷的尸体不知所措,你以为酒精侵蚀了你大脑让你产生错觉。

你发疯、发狂,你将她的死归咎在自己的身上,你认为是自己害死她,你认为是自己亲手杀了她。

你陷入深深的自责、恐慌、绝望。你的精神失常,出现幻象,你认为自己是个杀人凶手,你开始逃避,你潜意识认为自己要隐瞒真相,隐瞒自己杀人的虚实。

9

“她叫什么?告诉我,你的妻子叫什么?”

高承恩红了双眼,他张着嘴像个小脑萎缩的患者一样看着东旭。

“她叫什么?回答我!”

“戴、戴冬雪,她叫戴冬雪。”

“很好!她是谁?她扮演什么角色?告诉我!不要停下!”

“她叫戴冬雪,她是我老婆!”

“喊出来!”

“她是我老婆!”

“她是我老婆!!”

“啊!!!”

他捂着脑袋,感到头痛欲裂。“啊!!!”

许久之后,他安静下来,重新抬起头,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东旭身上的警服变成了白大褂,眼前的审讯室只不过是一间病房。

东旭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坐回了椅子上,“你再不醒来,我就要睡过去了。OK,回到现实,你要清楚我此刻在做的事,一位伟大的医生在刺激他的患者。”

“真的,我发誓你绝对是我接到的最难缠的患者。”

他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一对老夫妻,拥抱了他们的儿子。

母亲将儿子的头埋在自己怀里,哭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高承恩释放情绪,他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

我还记得,是从那个燥热的晚自习开始,我们相互鼓劲,发誓要考上同一所大学......

我们相识相恋相爱直到走进婚姻的殿堂......

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你,而最大的不幸却是不能拥有你。很遗憾,我无法接受你沉重的爱,我无法接受自己......

再见!

——爱你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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