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广濑未衣/[译]流云
“是、是的，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从你的外婆那里听到的哦。”
外婆似乎将外孙女要搬到这边来住的事情告诉了街坊邻里。
但是，为什么能肯定菜奈就是我呢？外婆连这样的事情都描述过了吗？
菜奈感到不可思议，于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为什么会知道我就是菜奈呢？”
“因为你的外婆每年都会使用附有你的照片的贺年卡。初中的菜奈，刚上高中时的菜奈，我们都有幸见过了。”
“……是这样啊。”
菜奈现在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从小到大的照片都被他看见了，简直是过于羞耻了。
“话虽如此，能和真正的菜奈小姐见面，我还是感到很荣幸。”
“谢、谢谢……”
菜奈有些语无伦次。
方才的女店员在收银机前看到他们的对话，笑了起来：
“菜奈，欢迎你来京都。”
有着精致的妆容和漂亮的脸蛋、站在收银机前的女性，还有他，这两人与其说是钟表屋的店员，倒更像从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菜奈今天是一个人吗？”
“是、是的……刚刚放学，还没回过家。怎么说呢，我像是被这些钟表吸引了一样。”
说到这里，菜奈“啊”地一下捂住了嘴。被钟表吸引什么的，也未免太孩子气了吧。
店员用微笑回应捂着嘴的菜奈。
他把菜奈引到店铺的里面，那里有一个像是接待室的空间，放置着考究的沙发和茶几。
虽然菜奈推脱了一番，但还是坐了下来，从那里可以看到钟表屋的全貌。
“请好好放松一下，我去给你泡咖啡。”
“那还是让我来吧。”收银机前的女性朝这边说道。
“不必了，塔子小姐差不多到时间了。”
话音刚落，店内一角的落地钟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已经六点了。刚刚说到的时间，是指营业结束的时间吧。
“我知道了，谢谢。”
被称呼为塔子小姐的那位女性点头示意。
“那我在这边守到你回来。”
这么说着，塔子朝落单的菜奈这边走来。
“完全没关系的，我可以一个人待着。”
她朝慌忙推辞的菜奈笑了笑。
“对于重要的客户，要付出最好的接待。这是店长教给我的。”
她微笑地边说边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是小坂塔子，在这家店的时候多半都被大家称为塔子，请多关照。”
“我是江野崎菜奈。”
“你是和硝子屋的孙女吧？”
“诶？”
“我也从你的外婆那里听说过你。”
“是吗……”
“我们平日经常受到你外婆的关照。”
进行着对话的间隙，已经能闻到醇香的咖啡味了。抬头一看，那位男性店员端着放了咖啡的托盘从里间回来了。
“久等了。”
他把咖啡放在桌上，对着塔子鞠了一躬，说：
“塔子小姐，今天谢谢你了，回去的时候请小心慢走。”
“好的，你也辛苦了。那么明天见。”
塔子轻轻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店铺。
“那个……我，没关系吗？”
店里变得只剩两个人，菜奈有点困惑。
菜奈并不怕生，可是和素未谋面的男性两人独处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呢，这也的确是让人困扰的事实。
“你可以放松一点享用咖啡哦。”
似乎为了打破这个气氛，他这样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菜奈喝了一口他端上来的咖啡。
“谢谢。”
咖啡香浓却又微苦。
“好喝……”菜奈小声说着。
“太好了。”男店员笑了。
“虽然有些失礼，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和外公外婆素来关系很好的话，自己说不定也能和他成为朋友。珍惜平日身边的点点滴滴，这的确很像外公外婆的作风。
菜奈注视着他。
“我叫白川幸也。”
“幸也，真是漂亮的名字呢。”
“不不不，菜奈才是很可爱呢。”
被男性说自己的名字可爱什么的，以前还从未有过。
菜奈感到脸颊微微发热。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脸红就难以褪去了。
“谢……谢……谢谢！”
不行了，无法隐藏内心的动摇。
“哈哈哈，菜奈真的很诚实呢。”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话会毁了自己。这样考量着，菜奈赶紧转换了话题。
“那，那个，刚刚从塔子小姐那里听说，你和我的外公外婆关系很好……”
“是这样的。就像你所看见的，这家店只有我和在这里兼职打工的塔子小姐两个人。我父亲和爷爷，都是钟表匠人，在八坂那边的工厂工作。入行钟表制作以后，父亲就基本不怎么到店面来，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被委以看店的工作。只有小孩子的话，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是很多的。有时会有难以对付的客人，这种情况下总是会受到附近和硝子屋的和子奶奶的帮助。”
“这样啊……”
“营业时间结束以后，去和和子奶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也很多，对我来说，和子奶奶和崇爷爷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样。”
居然还有这样的关系，菜奈此前一直都不知道。
“搬运重物、换电灯泡这样的事情你们都还行吗？只有外公外婆两个人，我有点担心。”
搬家前在电话中传达这些关心的时候，外婆这样对菜奈说：
“最近有可以依靠的年轻人，没有关系的。”
那一定说的是他吧。
“我们才是要感谢你一直的帮助。”
菜奈礼貌地鞠躬行礼。
“不不不，没有的事。”幸也摇了摇头，转变了话题：
“说起来，看制服菜奈应该是A高中的吧？”
“啊，是的。”
“我也是A高中毕业的，现在在A大学上学。”
“是这样啊。现在读大几呢？”
“大二。”
大二的话，那就比菜奈大了三岁。
然而感觉他看起来更像大人一点，无论是他的举止还是气场，都透出潇洒的气息。京都的男生都是这么潇洒且温文尔雅吗？
“菜奈，不论是学校的事情还是这条街的事情，只要你遇到什么困难，都请尽管向我开口呀。”
没想到不仅仅在学校，在住所附近也能被这样温柔相待。
菜奈的内心稍稍觉得有点温暖。
“谢谢。”
菜奈的确想传达发自心底的感谢。
回过神来，从窗口洒入的夕阳已逐渐泛紫。
马上就要日落了，如果不早点回去的话外公外婆可能就要担心起来了。“差不多要回去了。”菜奈这样说着，行了个礼。
“随时欢迎你再来啊！”他笑着说。
“好！”菜奈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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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菜奈走在走廊上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呼唤：
“早上好啊，菜奈。”
“早上好！”
原来是刚刚成为朋友不久的沙耶。她今天也梳着特色的团子头，露出可爱的笑容上前聊天。
“现代国语的作业完成了吗？”
“完成了呀。沙耶呢？”
“大概只能完成一半左右……我不擅长现代国语呢，基本没有阅读理解能力，读书的时候就会很想睡觉。”
“对对对。”这样一边附和一边上前的是另一个新朋友——志野。
志野个子很高，菜奈和比菜奈更娇小的沙耶只能抬头仰视。
“真的没有像现代国语这样糟心的学科了。”
“是吗？我的话比较不擅长数学。”
“数学什么的不就是套套公式嘛。”
“这就很难啊……”
“那，菜奈教我们现代国语，我们教菜奈学数学怎么样？”
“好啊，就这样吧。”
说着说着，三人来到了座位上，班会就要开始了。
听着老师的话，菜奈漫不经心地向窗外远眺。
像水一样清澈透亮的天空，延伸到视线的每个角落。
成为景点的京都，为了保护景观对楼宇高度做出了限制——菜奈突然想到这个从外公那听到的传闻。
在这里看不到高层写字楼和塔式公寓，朝着毫无阻拦、仿佛要把一切吸入其中的蓝天望去，有一种清爽的感觉。
这所高中也被绿意包围，蓝天下是连绵的远山和繁密的树林，每一处都绿得鲜翠欲滴。
菜奈在绿意深处找到了一块宽阔的地皮，那里矗立着一座远远比这所高中宏伟的混凝土建筑。
——“我也是A高中毕业的，现在在A大学上学。”
菜奈想起了昨天幸也说过的话。
那里就是大学啊，他所在的A大学。
昨天为止看到时还未加思索的这片景象，现在增添了一份色彩，想到那里说不定有熟悉的人，意识就不知不觉更加集中在那个地方了。
对于在这个地方除同学和外公外婆以外的人一概不识的菜奈来说，在附近的大学里有认识的邻居，很让人放心。
菜奈一下子就想到了在广阔的大学校园里，幸也学习的姿态。
幸也看起来头脑那么好，肯定在学习很难的专业吧。
想像着他学习的样子，菜奈轻轻地笑了起来。随后她又开始在脑海中想象在课间被朋友们包围、说笑着的幸也。
不行了，就算是想象力再怎么丰富，菜奈也描绘不出在大学校园里和朋友们一起欢声笑语的他的样子。
“啊！”
从远处传来了小小的声音。
一下子清醒过来的菜奈朝着窗外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菜奈所在的校舍是第二校舍，可以看到学校背侧的风景。
被小山包围的绿丛中有一条道路，从那条平缓的坡道向上走的话，就能通往大学。
那条沥青道路上站着一个小男孩，离他几十米外有一位似乎是他母亲的妇女。
那位母亲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孩子站在了那里，推着婴儿车，在那个男孩的前面继续走着。
小男孩向着天空高高地伸出了手、跳跃着——那里有一个轻轻浮升的红色气球。
是不小心放走了那个红色的气球吧？没问题吗？还拿得到吗？
随风轻轻飘走的气球、快要哭出来的小男孩的表情。
就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看时，菜奈突然意识模糊了。
有点类似于头晕目眩的感觉。菜奈不假思索地闭上了双眼。
过了几秒,揉着太阳穴的菜奈恢复了意识，再一次向窗外望去。
气球已经回到了小男孩的手中。
拿到气球的小男孩满面笑容地跑向母亲那边。
是跳起来拿到的吗？
那是，小孩子的手无法触及的高度……
“那么，班会到此结束。”
伴随着班会结束的信号，沙耶和志野一下子围住了菜奈。过了一会儿菜奈便没有在意窗外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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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奈，怎么样了？有需要帮忙的吗？”
“不了，没关系的，马上就要结束了。”
已经来到这里有几天了。
有空的时候菜奈就会一点一点地整理搬家带来的纸箱，如今已经快整理完毕了。
“外婆，快看下这个。”
“嗯？手表吗？”
“是的，从妈妈那里得到的。”
菜奈从一堆行李中拿出最珍视的东西。那是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手表。
“和香菜的手表啊……保养得很漂亮呢。”
“嗯……”
“但是这手表不是停了吗？”
“真的诶。”
搬家前还能走时的手表，现在却停止了。是搬家的时候在哪里碰到了吗？难道说坏了？
平常的时候菜奈都不会随身带着这块表——因为它实在是太漂亮了，戴上它的时候往往都要经历一番思想斗争。
看着这块银质镶边的美丽手表，菜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一句话：
——“它可以和主人一起镌刻下美好的时刻。”
这块手表被过于珍视，平时都不会想着去戴它。
话虽如此，修好了的话，还是戴着它一起见证特别的时刻吧。
一直只是在箱底沉睡的手表一定会感到很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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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欢迎光临！啊，是菜奈啊。”
菜奈带着坏掉的手表一起来到了钟表屋。
幸也坐在几面玻璃展示柜后方的桌前，手上拿着笔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请问现在有空吗？”
“当然，请问是什么事呢？”
幸也一如既往地组织着礼貌的语言。
“今天想请你帮忙看看这块手表。”
菜奈给幸也看了那块不再走时的表。
“真是漂亮的手表呀，虽然看起来有些年份了。”
幸也接下了那块银质镶边的手表后，轻柔地触碰它。菜奈第一次见到这么细腻地触摸手表的人。
“那个手表是从妈妈那里得来的，因为是很重要的手表，所以一直放在箱子里，可是久违地再打开箱子的时候它就不会动了。也说不定是搬家的时候在哪里磕碰了……”
“是这样啊。如果不拆开看一下内部的话就弄不清楚原因，有可能是电池用完了。如果真的需要修理的话，可能需要放到爷爷那边去修；如果只是换电池这种程度的话，我也能完成。现在我能拆开它看一下吗？”
“好的，拜托了。”
“那么，菜奈可以在那边等一下。”
幸也到收银区里的修理台前坐下，拆开了手表的后盖。
菜奈坐在里面的沙发上，看着幸也一个一个地确认细小的零件。
在这里坐着的话，可以听到四面八方传来指针走时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非常和谐，没有刺耳的感觉。
菜奈将钟表一个个的看过去，还听到了怀旧的布谷鸟挂钟发出“咕——咕——”的报时声。
“果然还是电池用完了呢，直接由我来修理可以吗？”
从布谷鸟那里回过神来，菜奈点了点头，答道：
“好的，拜托了。”
幸也开始找匹配手表的电池。
知道是电池用完了之后，菜奈感到他的表情也沉着了下来。
于是菜奈轻轻地向幸也搭话：
“今天在学校看见了幸也的大学哦。”
“啊，这样啊，难道说菜奈的班级在第二校舍吗？”
“嗯，是这样。”
“只有第二校舍是修得可以看见大学的哦。我在高二的时候，也经常在第二校舍的教室里朝大学校园看。”
“幸也的班级，难道是……”
“2-6！”
几乎异口同声。
“哈哈，没想到在同一个班级呢。”
说不定现在用的桌椅也是他使用过的呢。
说不定在那块黑板前，穿着高中制服、比现在还要年轻一点的幸也也待过。菜奈渐渐有了奇妙的感觉。
“对了，今天在往窗户外边看的时候突然有点眩晕。”
“眩晕？”
“是的，因为我平时基本不会这样，所以今天真的是被吓了一跳呢。”
“发生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外面有个男孩子的气球脱手了，就快飞走了的样子。”
“然后那个气球怎么样了呢？”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气球已经回到了他的手上，可能是跳起来抓住了吧？”
“也许是被风吹回来了呢。”
“是呢。”
菜奈并不知道气球飞回来的真正缘由，只是在心里觉得没有看见那个孩子因此伤心大哭就很好了。
“好了，修好了。”
正在闲聊的时候，幸也已经换上了新的电池。
时间也很好地校对了。一秒一秒，忠实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就像焕发新生了一般……”
“你能这么说我感到很光荣。手表是用来记录时间的，时间能告诉你现在，‘现在’在英文里是‘present’。而我们的工作，就是传递最好的‘present’。”
“这也是……店长教的吗？”
是还未谋面的他的父亲说过的话吧，菜奈仍然记着从塔子那里听到的话。
“不是，这是爷爷说的。”
“说得真好呢，我会一直记着的。”
菜奈抱着重返生机的最为珍视的手表，向幸也道过谢后，便带着它准备离开了。
打开店门，发现已是日落，天空的一侧呈现出藏青色。
看起来像外面的景色不一会儿就都会被降临的黑幕包裹一般。
菜奈突然有点害怕黑暗。
“谢谢光临，请慢走。”
身后传来幸也温柔的声音，菜奈朝他笑了一下，冲出玄关，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就在这时，黑暗中炫目的强光一下子照亮了菜奈的全身。
——诶，什么？
“菜奈！”
和幸也的声音一同传来的，是狂叫一般尖锐的鸣笛声。
菜奈一下僵住了，只能循声望去，那是一辆以不得了的速度冲过来的摩托车。
摩托车激起的气流似乎已经划到了菜奈的鼻尖。
菜奈刚刚反应过来，摩托车就已经在面前了。
“——！”
被恐怖支配、动弹不得的她在一瞬间有了死亡的预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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