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某戏剧大学。
已是寒冬,大雪不知道从何处飘落,分不清天地之间的差别,偶尔有几个黑影在过膝的雪地踱步前进。
然而学院深处一演出厅相比外面的冷清凄惨是另一处天地。今天,这里热闹非凡。
“和也,今天学校来了好多人来看你演出呢。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他们还坚持着要来,你人气很高哦。”说话的人靠着门,顺手往口里灌了一口烧酒。
“今天的演出我答应了校长了,这大概是在学校最后一次演出了吧,至于人气,你知道的,我并不在意这些东西。”平和也对着梳妆台正在往脸上糊东西,听声音能听出这是一个男声。
“其实我也挺羡慕你的,和也。你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看上去又懒懒的,可一旦到了舞台上,你又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把一切都握在手里一样。”
虽然没有看那人,但平和也也知道那人又往嘴里灌了一口烧酒。这种大雪天气,也许也只有烧酒才能让人感到一丝温暖吧。
“好了,健次。烧酒就少喝点吧。我要出去表演了外面等着呢。”平和也轻轻起身,镜中的脸,完全不似一张男孩的脸,妩媚凄凉。今天的歌舞伎应该是一场悲剧。
“去吧,去吧。我给你捧场。”健次似乎有些醉了,说话有些呢喃。
嘴角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微笑,穿过走廊到舞台背后。舞台的帘幕缓缓张开,人们发出沸腾的声音,狂热的场面不亚于一场世界级的演唱会。
远处传来悠远的鼓声,鼓手一敲一抹,鼓声更悠久深长。如同太古的歌声,叹息,低泣。诉说一个漫长的故事。舞台下早已经静了下来,如果说一颗针掉下来,也许都能听到声音。每个人都屏住自己的呼吸,眼睛盯着场子里那个身影。
另一边一道金身的身影转身而出。
舞台中间一颗柱子立在那儿,平和也扮演的伊岐那美与一身金衣绕着柱子转了一圈。
混厚的旁白声缓缓传来。神话时代,混沌初开的时候,大地依旧未成形,如油脂漂浮不定。于是众天神命令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二神去加固国土,并授予他们天之琼矛。
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遵命来到悬浮于天地之间的天浮桥,将天沼矛插入下面的漂浮物中,来回搅动,再将矛提起来,于是海水自矛尖滴下,聚积凝固形成一个岛,即淤能棋吕岛。
二神降临岛上,修建了一座高大雄伟的宫殿。一日,伊邪那岐问伊邪那美道:“你的身体发育得怎样了?”伊邪那美回答道:“我的身体已经发育成熟,只是有一处没有长合。”伊邪那岐说道:“我的身体也发育成熟,只是多出一处。让我们结合在一起,生育国土吧。”
伊邪那美欣然应允。二神相约分别自右向左和自左向右绕着宫殿粗大的柱子行走,相遇便结为夫妻。
于是男神从左向右绕行,女神自右向左绕行。当二神会合时,女神先说道:“好一位英俊的男子!”男神随即应“好一位漂亮的女子!”
就这样,二神完成了结婚仪式。不久,生下一个浑身没有骨头的水蛭子。二神不喜欢这个发育不健全的孩子,便把他放到用苇叶编的苇船上,让他随水漂走。之后,生下了淡岛,此子也未被算在御子之列。
他们问上天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的儿子发育不全。上天说,女方先开口,不吉利。应当男方先开口。后来他们生下来日本诸神。直到生火神之时,伊岐那美不幸被烧伤殒命,堕落至黄泉天。
场上平和也素纱飘舞,隔着屏风轻轻抽泣。声音飘忽不定,凄哀婉转。穿金衣的伊岐那邪,隔着屏风轻轻敲着。这是伊岐那邪不忍思念来隔着黄泉和妻子对话,希望妻子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和自己一起生活。
伊岐那美说要男神不要那么急,待自己打扮一番。但我们的男神等不及了,冲进黄泉天寻找自己的妻子。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已经是一具尸体,尸体上满是蛆虫。我们的男神随后落荒而逃,伊岐那美率领黄泉天的鬼们追击。
追击到人界和黄泉的交界点。两人对峙。这段美好的爱情宣告结束。从此只有仇恨,这仇恨支撑了伊岐那美的下半生。
伊岐那美说:“从此我每天杀人间1000人。”
伊岐那邪说:“以后我每天生产1500个婴儿。”
戏曲很快进入下半场。也快接近尾声。
鼓声再次传来。高潮的部分马上就要来了。
平和也穿上绣着彩色鳞片的素衣,在台上兜转,转身完毕,一回身,一抬手,另一只手撵成兰花指。勾起一抹凄凉的笑,脸上的妆容惨淡,眼角一滴朱砂。一声叹息恍惚间从黄泉出来。
后来伊岐那邪生了三个儿子。天照命,月读命,须佐之男。
在须佐之男管理的国度,有条八岐大蛇作恶。正好虚佐之男想娶得一地方神仙的女儿,而条件则是杀死八岐大蛇。
舞台上平和也扮演的八岐大蛇与须佐之男来回起舞。几个回合,稚女倒在了地上。
八岐大蛇失败了,慢慢须佐之男发现这八岐大蛇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这大概也是晚年常常抱怨自己的父亲伊岐那邪,诉说自己对母亲的思念,以至于一度想去黄泉寻找自己的母亲。或许是愧疚。
伊岐那美这个怨魂,这个恶鬼,带着她的恨意从黄泉里出来了。但可以想象这是一个凄凉的人,因为被挚爱所背叛,直到如今被自己的儿子所斩杀。在黄泉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有满地的枯骨,每日和厉鬼起舞。这有多孤单!多痛苦!所以她化成八岐大蛇回来了!她要报复,她要毁灭。
旁白声传来,「露の世は露の世ながらさりながら」
这一生结束了。
台下传来轰鸣的掌声。人们为这段悲凉的人生落泪,女生用纸巾,或是边上男生递来的纸巾擦泪。想哭的男生个个眼睛睁得老大,可能是不想要眼泪留下吧,毕竟男人是不能轻易的流泪的。
除了有个白猫在屋顶在屋顶哭的稀里哗啦。没错就是一只猫。这只猫浑身被白色的毛发覆盖,瞳孔漆黑深邃。趴在屋顶的天窗看了整场戏全过程。现在这只猫正在痛哭流涕,眼泪稀里哗啦的。
“好啦好啦,别哭了,大脸。”一只黑猫站在边上翻着死鱼眼,一脸蛋疼的表情。
黑猫一身黑色皮毛,瞳孔却是白色的,与白猫相反。
“你才大脸!你全家都是大脸。”白猫扒拉扒拉的对着黑猫一顿比比。
如果把镜头拉远,能看到两只猫站在屋顶,一只用手……嗯,前肢对着黑猫不停指手画脚。黑猫则是两手抱胸,翻着一对死鱼眼,满脸写着怀疑人生四个字。
“嗯,找到了当年那个人留下的血脉,至于是不是选召者,那人也一定有准备。虽说作为监督者无法太多的越权,但适当的帮助还是能给予的。”黑猫看着下面的平和也对白猫说。
“黑,尽量能帮就好。每三百年一次的北极星战役,万能的愿望机,要不是我们是监督者,不然我也想参一脚,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谁都想要不是么。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是哪些人被唤到现世来。走吧走吧,戏看完了。”白猫两手着地,慢慢的离开了。
黑猫看了一眼平和也,黑猫变得模糊,慢慢消失不见。舞台上平和也望着黑猫消失的天窗,自言自语。
靠在门口的源健次喝了一口烧酒,慢慢在黑暗中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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