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神赐与消逝
契约烙印加身的根源之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魂与血肉，将李青彻底击垮。他如同离水的鱼，重重地扑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额头的伤口再次崩裂，与掌心那枚新生的、散发着微弱白金光晕的符文印记交相辉映，鲜血混着汗水浸透了身下的岩石。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灵魂深处那沉重的枷锁，带来撕裂般的眩晕与窒息感。他只能大口地、徒劳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视线模糊一片，意识在剧痛的边缘反复沉浮。
“枷锁…永恒的…枷锁…”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掌心符文的触感清晰无比，那并非皮肤上的图案，而是深深烙印在血肉、骨骼、乃至灵魂本源上的法则印记！它冰冷、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约束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贯穿一生的沉重誓言——“此生必行善积德，若违此誓，天地共弃，不得好死！”
就在这灵魂与肉体双重折磨的顶点，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这契约的代价活活压垮、碾碎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悸动**，猛地从他身体的某处爆发开来！
不是痛苦！不是撕裂！
而是…**麻痒**！一种深入骨髓、钻心蚀骨的**麻痒**！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又如沉寂万年的种子在坚硬的冻土下疯狂地破壳、伸展！
这麻痒的源头，清晰无比地指向他的左腿——那条伴随了他整个少年时代、承载了无数自卑与痛苦的**瘸腿**！
“呃…啊…”李青的痉挛瞬间停止，他猛地瞪大了被汗水、血水模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腿！
剧痛依旧在撕扯着他的灵魂，但左腿处那汹涌澎湃的麻痒感，却以一种更加强势、更加不容忽视的姿态，宣告着它的存在！
肉眼可见的变化，正在发生！
他左腿那因为旧伤和长期畸形用力而显得萎缩、扭曲的肌肉纤维，如同被注入了无形的生命洪流，开始**疯狂地蠕动、膨胀、重塑**！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苏醒的虬龙般贲张、搏动！那曾经断裂错位、导致他瘸行的骨骼，在麻痒的中心发出细微却密集的“咯咯”声，仿佛有无形的神匠之手，在将其**强行矫正、弥合、重塑**！
旧的、坏死的、畸形的组织在被分解、剥离！
新的、强健的、充满活力的血肉、骨骼、筋络在飞速地**生长、构筑、连接**！
这过程并非温和的滋养，而是充满了**暴力重塑**的剧痛！但这剧痛，与灵魂契约的枷锁之痛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新生的痛楚**！一种破茧成蝶、脱胎换骨的**蜕变之痛**！
“我的腿…我的腿！”李青嘶哑地低吼着，声音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难以置信的狂喜！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想要去触摸那正在发生神迹般变化的肢体！
就在这时，那股重塑左腿的、源自法则契约的磅礴生命能量，似乎终于贯通了他身体最后一道阻塞的关隘！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沉寂火山爆发般的**温热洪流**，瞬间从重塑的左腿根部，沿着脊椎，汹涌地冲上他的头颅，席卷全身！
这股温热所过之处：
* 灵魂深处那契约枷锁带来的撕裂剧痛，如同冰雪遇阳，被强行**压制、抚平**！（并非消失，而是被新生的力量暂时覆盖、平衡）
* 额头的伤口、掌心的符文印记带来的灼痛，瞬间被清凉覆盖。
* 因剧痛和透支而濒临枯竭的体力、精神，如同干涸的河床被甘霖灌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充盈**！
* 更重要的是，那股温热的核心，蕴含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完整”感**！一种他生命中从未体验过的、属于健全躯体的**完美平衡与沛然力量**！
“嗬——！！！”
李青猛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仿佛吸尽了天地间的精华！他原本因剧痛而佝偻蜷缩的身体，在这股温热洪流的冲刷下，如同被拉满的强弓般，瞬间**绷直、挺立**！
他不再痉挛，不再抽搐。
他依旧跪伏在地，但支撑身体的双手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猛地抬起头，甩开脸上混杂的血汗，那双被痛苦和血水模糊的眼睛，此刻爆发出如同星辰初生般的、**极致的清醒与狂喜的光芒**！
他不再去“感觉”，而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与小心翼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了那条正在完成最后蜕变的左腿！
麻痒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实、饱满、充满爆炸性力量**的**温热感**！肌肉匀称而充满弹性，骨骼笔直而坚韧有力，皮肤光洁，曾经扭曲的关节处再也找不到一丝畸形的痕迹！它静静地支撑在冰冷的岩石上，与健全的右腿并立，形成了一种完美的、他只在梦中才敢奢望的**平衡**！
神赐！这就是神赐！
契约已成，愿望…**兑现**！
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李青所有的理智！他忘记了灵魂的枷锁，忘记了掌心的符文，忘记了额头的伤痛！他只有一个念头——站起来！用自己的双腿，真真正正地、完完整整地站起来！
“啊——！！！”一声混合着狂喜、宣泄、以及无尽期盼的长啸，从他胸腔中迸发而出！
他双手猛地一撑地面！不再是之前挣扎时的徒劳，而是充满了新生的、沛然莫御的力量！
身体，如同摆脱了万钧枷锁，**轻盈**却又**沉稳**地向上抬起！
然后，在心脏狂跳如擂鼓的期待中，在全身肌肉协调到极致的本能驱动下，在灵魂深处那份对“完整”的极致渴望的指引下——
他左腿的脚掌，那曾经无力支撑、只能拖行的脚掌，**稳稳地、坚定地、充满了力量感地**，踏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紧接着，是右腿！
双脚踏地！身体挺直！
他站起来了！
不再是依靠木棍的支撑，不再是拖着一条残腿的勉强平衡！而是用自己**完完整整、健健康康的双腿**，如同山岳般，稳稳地、**真正地**站立在了这片见证了他所有苦难与等待的湖畔土地上！
夜风吹拂着他染血的衣衫和凌乱的黑发，吹不散他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狂喜光芒！他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双平稳支撑着身体的腿，看着它们匀称的线条、充满力量的姿态…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窒息！
“我…我站起来了！我的腿…好了！真的好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抚摸那新生的肢体，却又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幻梦。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平稳！有力！落地生根！
第二步！第三步！他越走越快，从蹒跚到稳健，再到几乎要奔跑起来！每一步踏在岩石上，那坚实有力的触感，那完美协调的平衡感，都如同最甜美的蜜糖，浸润着他干涸了太久的心田！
“哈哈…哈哈哈！”难以抑制的狂笑从他口中爆发出来，带着泪，带着血，更带着洗尽铅华、得偿所愿的极致喜悦！他在湖畔奔跑、跳跃、旋转！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贪婪地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或者说从未真正拥有过的自由与力量！
身体的轻盈与灵魂深处那契约枷锁的沉重，形成了奇异的对比。但此刻，新生的狂喜暂时压倒了那份沉重。
就在李青沉浸在这狂喜之中，几乎要忘记周遭一切时——
咕噜…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终结意味的**水泡破裂声**，从他身后那墨绿色的死寂湖面传来。
李青奔跑的身影猛地顿住！
所有的狂喜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冷却！他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僵硬地、缓缓地转过身。
湖面，依旧死寂，墨绿色的水面平滑如镜。
然而，就在刚才星神矗立、契约光柱冲天而起的湖心位置，最后几点如同星沙般的光点，正无声无息地**沉入**那深不见底的墨绿之中。
没有涟漪，没有波澜。
只有绝对的平静，仿佛刚才那震撼天地、改写命运的契约仪式，那宏伟如同法则化身的星神降临，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梦。
巨石沉没，星辉消散。
雾气依旧浓稠晦暗，却失去了那流转的暗金深紫神采，重新变得如同寻常山雾般灰白死寂。
天地间的法则嗡鸣彻底消失，连风声都重新回归。
一切，都恢复了李青最初抵达这片湖畔时的模样。
死寂，冰冷，空旷。
唯有他掌心那枚散发着微弱白金光晕的契约符文，额头上尚未干涸的血迹，以及体内那奔腾着新生的力量、却也被套上了永恒枷锁的灵魂，在无声地诉说着——
神已赐予。
神已消逝。
契约已成。
前路…方启。
李青站在湖边，狂喜褪去后的脸庞上，激动、茫然、对未来的沉重、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交织在一起。他望着那恢复死寂、深不见底的墨绿湖面，久久伫立。
小银拖着伤躯，一瘸一拐地走到他脚边，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提醒。
李青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湖水腥气的空气，那空气里，再无一丝星神的气息。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改变了他一生的湖泊，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沉静。
该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