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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历史上曾出现过一个超级大的门阀家族——琅琊王氏，大名鼎鼎的王羲之、王献之都来自这个“中古第一家族”。

他们家族庞大，盘根错节，在两晋南北朝时期300多年的历史中，这个家族培养了50多个宰相、30多个皇后，仅五品以上的官员，琅琊王氏就占了1/10之多！其他更小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

尤其是东晋时期，他们家族在王导、王敦的领导下，实际控制着整个王朝，史称“王与马，共天下”，王指的就是琅琊王氏，马指的是司马皇室。

那么琅琊王氏是怎么从一个低等士族一跃成为顶级豪门，开创以下制上的门阀时代的呢？南朝的《门阀》给我们讲述了这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往事。

本书作者南朝，非科班出身，但是深研魏晋史十年。他从《世说新语》、《资治通鉴》、《晋书》中寻找蛛丝马迹，像拼凑文物一样拼凑出这段动荡的历史。

他说：“历史真正吸引我的是人的复杂性，更具体地说，是人在复杂环境中的应对，以及命运的流转。”《门阀》中王导、王敦、司马睿等人物在不同环境下的不同应对，慢慢地改变着他们各自的命运，也改变了历史的进程。

1、一个朋友

王导有一个好朋友叫周顗，是当时名士，也是“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里的伯仁。

魏晋时期的名士有一个特点就是言语傲慢、放荡不羁，周顗就是这样的。

他嗜酒如命，常常三日不醒，有“三日仆射”的绰号；要命的是他酒后行为不检，喜欢说一些污秽的玩笑，甚至曾经试图当众侵犯纪瞻的爱妾；他还言语傲慢，曾经出言侮辱寒门官员；他虽然自视甚高，但是能力却不行，被派去平叛，刚刚上任就被叛军打得大败而归。

不过这些都不能影响他的官运，也不能影响他和王导的友谊。

有一次王导头枕在周顗的膝盖上，手戳周顗的肚皮，问他：你的肚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周顗说：也没什么，不过能装好几百个像你这样的人。可见他们的私交甚笃。

然而当王敦叛乱后，留在南京的王导带着家人跪在宫门请罪，此时周顗刚好进宫面圣，王导连忙喊周顗帮他求情，但是周顗却看都没看他就进去了。出来的时候周顗喝得大醉，王导又喊他，周顗还是没有理他。所以王导误会了周顗，导致他默许王敦杀害曾经的好友周顗。

可是，一对能酒后相枕，嬉闹取笑的好友，怎么可能只因为这一件事就翻脸呢？

事实上周顗并没有背叛他们的友谊，他进宫以后曾极力替王导申辩，“言导忠诚，申救甚至”，喝醉酒回家以后，又上奏表替王导申诉，“言甚切至”。

虽然周顗对王导的友情没变，但是情势却悄悄发生着变化。

随着东晋王朝的建立，司马睿越来越忌惮琅琊王氏的权势。周顗虽然行事荒唐，却对司马皇室忠贞不二，在大义面前毫不含糊。念其忠心，哪怕当初他打了败仗，司马睿也没有贬斥他。立了太子以后，还让他做了太子太傅，要知道，这可是司马睿留给太子司马绍对抗琅琊王氏的班底！

也就是说，到了后期，周顗事实上已经站在了王导的对立面，把他送上断头台的是他对司马皇室的绝对忠诚。

在家族利益和友情之间，王导选择了家族利益。只不知他在午夜梦回时，是不是有那么一刻会回忆起他们曾经的友谊，会沉浸在“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忏悔中呢？

站在今人的立场，我们很难判定他们谁对谁错，周顗狂傲不羁，行为不检，但是他在大义面前慷慨赴死，对朋友也是一片赤诚；王导虽然没有周顗真诚，但是他披荆斩棘，开创了琅琊王氏的百年辉煌。也许，我们只能感叹一声：时间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2、两场兵变

司马睿刚到南京的时候，在王导的辅佐下争取江东士族的支持，周处的家族其中。周处的儿子周玘曾多次率领部曲平定叛乱，可以说司马睿、王导能站稳脚跟，周家功不可没。但司马睿却对周家顾忌颇多，一直以提拔甘卓来制衡周玘。

随着西晋的灭亡，越来越多的北方士族来投奔司马睿，周玘等江东士族不断遭到打压和轻视，周玘愤而起兵，想要驱赶北方士族。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有趣了。当时周玘尚未起兵，就被王导、司马睿知道了，但是当时他们的实力还不如周玘，所以他们不但不敢开战，也不敢让周玘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于是他们接连给周玘三道调令，一会儿让他来南京，一会儿让他去平叛，一会儿又收回成命，还是让他回南京。他们如此慌乱，朝令夕改，周玘却没有抓住时机，只是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泄露。想到自己作为江东豪族领袖，最后竟然在江东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忧虑、悲愤之下一命呜呼。

今天我们读书，虽然同情周玘如此悲屈的死法，但是也颇觉王导有诸葛之风，诸葛亮舌战群儒，气死周瑜，王导凭借三道调令，居然不费吹灰之力气死一代名将！

然而周家的悲剧并没有就此结束。周玘临死之时给儿子周勰留下遗嘱，让他报仇。一年以后，周勰和堂弟周续再次发动兵变，但他这次的目的不是取代北方士族，而是直接驱赶司马睿集团。

司马睿本想发兵征讨，但是王导分析说：周家此时已分裂为两派，不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从内部瓦解他们，这样我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坐享渔翁之利。而且用周家人对付周家人，不会让南北矛盾进一步激化。

他推荐了周续的堂弟周莚，说平定叛乱一人足矣。周莚没有辜负王导的期望，很快就诛杀周续，并逼着周玘的弟弟周札明确表态支持司马睿。南北之争自此基本平息。

周玘叛乱的时候，司马睿集团尚未完全站稳脚跟，所以不敢跟周玘硬碰硬，他们甚至很慌乱，以至于三次更改任命。到了周勰叛乱的时候，司马睿集团已经有了一定的实力，但是王导施展了他以柔克刚的本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再次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叛乱扼杀在摇篮。

两次成功地平定周家叛乱，就此平息南北之争，王导功不可没。

然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多年以后王敦兵变，司马睿同样让王导带领平叛大军，这是多么的讽刺，当王导接到这个任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自己也曾经让周家人自相残杀呢？我们不得而知。

3、三座大山

在琅琊王氏崛起的路上有三座大山。

首先是低等士族，也称寒门。他们既是所有世家大族的奠基者，也一直在试图改变世家大族对他们的压榨。

世家大族子弟掌握着大部分的资源，他们一边利用寒门人才为他们冲锋陷阵，一边又轻视和压迫寒门人才。

比如名将陶侃是王敦手下一员大将，当周顗兵败时就是他去营救的，然而周顗兵败没有被贬，陶侃屡建奇功却很难得到封赏。不但如此，后来的一次失误，司马睿集团就把他之前的功劳全部抹杀。等到又要用他的时候，连官职也不给一个，竟让他以白衣的身份去带兵打仗。

纵观整个东晋建朝的过程，寒门人士一直是被打压，被轻视的存在。王导自然是知道这一情况的，但是他作为世家大族的代表，是不可能对自己的家族下手的。

虽然寒门一直被以王导为代表的豪门打压，但是他们始终努力地想打破这种状况，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一直在努力想发芽。

第二个是江南士族。江南士族是本地土著，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体系。

司马睿和王导的到来，在江南士族的眼里是一种入侵。

他们刚刚迁来的时候，王导试图联姻被无情拒绝；请人家吃饭遭到嫌弃。但是王导不以为忤，唾面自干，他不惜鹦鹉学舌一般地学习吴地方言，试图融入其中。最终他们得到了以顾荣为代表的江南士族的接纳。

但是随着西晋王朝的覆灭，司马睿集团开始有意打压江南士族，吸纳北方士族，周玘、周勰兵变就是江南士族被打压之后的结果。

琅琊王氏作为北方士族的代表，他们和江南士族之间的利益冲突不可避免。

第三个则是曾经和他风雨同舟，共创东晋王朝的司马睿。

虽然司马睿在王导、王敦的辅佐下登基为帝，但是琅琊王氏也的声望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威胁到司马睿的皇权。

司马睿感受到了这一威胁，西晋灭亡的前车之鉴让他对权臣和豪门的恐惧深入骨髓。他开始对王导进行试探。

最离谱的是他登基那天，居然邀请王导和他共坐御床，接受百官朝拜。幸好王导机警，以“若太阳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而固辞，才勉强打消司马睿的猜忌。

为了集权，司马睿对王导、王敦的职位做了一系列的调整，尤其是王导，基本上已被架空，没有什么实权。

司马睿的行动过于明显，导致王敦以清君侧为由的叛变。这场战争之后，琅琊王氏开始正式持久稳定地控制朝政，皇帝沦为傀儡，门阀制度拉开了帷幕。

寒门、江南士族、皇帝和琅琊王氏的斗争错综复杂，他们有时候是朋友，有时候是敌人，但不可否认的是，王导他们始终把利益放在第一位，他们的关系是随着利益的变化而变化的。

结语

琅琊王氏有一个家训：“言宜慢，心宜善。”大意是说：行事不要鲁莽，应静观其变，等到时机成熟以后再及时出手。这里的善不是老实善良，而是上善若水，以柔胜强的意思。王导深得其精髓。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笑而不语、风度翩翩，颇具名士风范。据说他即使是面对自己不喜欢的政敌，他也不会唇枪舌剑地把人家骂晕，而是用扇子遮住自己的鼻子，含蓄地说：你那里的灰尘真大啊。

然而当时机来临，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诛杀族兄和好友，打压对手，其心机深沉，下手果断狠辣又足见其深沉暗黑。

回顾整个东晋王朝的建立、琅琊王氏的崛起，就像王导一样，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背后却充满了算计和背叛，就如同张爱玲笔下那爬满了虱子的袍，华美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