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深秋,晚上已经挺冷了。我和两个伙计在一处新楼盘焊楼梯扶手。说的好听点,我们干的是技术活,氩弧焊。实际上,我们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给每一层楼安装楼梯,护栏。我们白天干活,饿了就自己做点吃,晚上就睡在新楼里。说是新楼,门都没有按呢。冬天连筒子楼都不如,过堂风呼呼的吹,盖几层被子也不暖和。
城市里面很繁华,可是我们没怎么去过。我们干活的楼盘是新楼盘,通常都很偏,没什么人。
还是说说那一晚吧。大约晚上十二点,或者一点多,我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脖子一凉,有只手拍着我的脸,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喂,哥们,醒醒”。
我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听见旁边还有声音,“喂,醒醒”。
我扭头一看,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一个用丝袜蒙着头的年轻人正拿着一把刀,架在我一个伙计的脖子上。伙计们也醒来了,半夜都睡得死沉,突然被叫醒,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嘟囔几句:“干嘛呀,大晚上不让人睡觉。”
等他们弄明白事情原委,脑袋也清醒了,恐惧害怕起来。脸色苍白,手打哆嗦,本能的卷起身子,就如猫遇到危险,弓起身体一样。
我也好不了哪里去,心跳的加速,蹦蹦蹦蹦,感觉要跳出来一样。我不敢动,张了张嘴“兄弟,这是干什么?”声音嘶哑,带着颤音。
“不干什么,就是找哥几个,借点钱花花。”他带着戏谑的声音说。我们的惊恐,在他眼里仿佛一场有趣的表演。
“别耍花招,你们也知道,像你们干活的这种新楼盘,是没有人的,即使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我俩只想借点钱花花,拿到钱就走。”
“兄弟,你看看,我们就是出来打工的,也没几个钱。”
“少废话,把你们的钱都拿出来。”他指了指明,“你,去,把你们的包拿过来。”
明拿过包来,他翻起来。我才敢看他,他们一共就两个人,还都是小伙子,年龄倒不大,头上都带着丝袜,一人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等他翻完包,我看着他翻出来的钱,有五十的,一百的,还有十块的。
“你们就这点钱?”他嫌弃的说,“还有没有?都拿出来”
“兄弟,我们是真没有了,你看我们都是出来打工的,刚来,还没给钱呢。”
“对,对,兄弟,你看看,真没钱,工程刚开始,包工头不验收完不给发工资。”
我一看他有点松动,就赶紧再加一把火,“我们也是穷人家的,条件好的谁来遭这份罪啊!”我一脸衰样的说。
“也是,这么点就这么点吧,看你们也不容易。走吧。”他招呼另一个拿刀的同伙。
“不许报警。”他回过头来,恶狠狠的说,还亮了亮他手里的刀。我刚想松一口气,这口气又被提了上来,憋闷的很。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动。屏住呼吸,听着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轻,直到听不到。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记得谁先嚷了一句“我操你妈”。我们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
那一晚,我们仨再也没心情睡觉了,都说着丧气沮丧的话。我们蹦起来,跳起来,骂着那些难听的话,发泄我们内心的恐惧。
“我刚才真是要吓死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就是啊,睡得正浓呢,被叫醒,我还以为是你俩呢,刚一醒来就看见那把刀架在脖子上,差点没吓死。”
明说:我们那么辛苦,就为挣点钱,可有的人生下来什么都有。
我说:是啊,我家还有外债呢,还有一个姐姐在上学,都等着我挣钱呢。
海强点点头,谁也不容易,要是有好出路,就不会来干这个了,干完活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钱。
海强家里更难,他娘精神有点问题,他爹一边干活,一边照顾他。他没上完初中就下学了。没办法,他爹年龄大了,挣不来钱了,就让他早早下学,挣钱好娶媳妇。
三个被抢的农民工,抱着被子,不停的说啊说啊,仿佛说完就不害怕了。
天刚朦朦亮,他们就开始收拾东西。跑到电话亭给家里打个电话。家里一听被抢了,也说,回来吧回来吧,在家找份工作。别出去了。
我回家后,老长一段时间在家呆着,也不愿意见人,更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多少次梦里梦见又被抢了,这次我没有把钱给他们。在梦里,我竟然是武功高强的高人,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