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急症室外,走廊的休息椅上蜷缩着三个用被子裹着的人。
一个躺着沉睡的男子;一个歪在椅子上,盯着手机的年轻女子;一个坐在那,头埋进被子里,低低抽噎的中年女子。他们都是亲人昨天进的急诊室。
白天,休息椅上坐满了人,哭泣的、安慰的,焦虑打电话的,在走廊匆匆忙来忙去的。急诊室里也不时出来个医生拿着一沓费用清单:**病人的家属请去交费/**病人家属请排号准备病人做**检查---
现在已是凌晨两点。急诊室的门紧紧的关着,寂静,只有空气中弥漫的医药水味在四处游荡。
刷着手机屏的女子听到哭泣声,她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轻轻的拍了拍旁边那位:“大姐,您别难过了,哭坏身子,明儿怎么照顾病人?”
半许,哭着的女人抬起她红肿的眼睛:“谢谢你,小妹你贵姓?我姓苏。”
年轻的女子坐着向她这边挨了挨:“苏姐,你叫我小周吧,我俩看来也是睡不着了,一起聊会吧。”
她俩哆嗦在寒冷的静夜里,互述着来省城医院急诊室这一路的艰辛。
小周是姐姐出了车祸。小周刚刚结婚还在巴厘岛度蜜月,家里人说是姐姐出了车祸,就急急回来了。
小周说姐夫是5年前死于车祸,姐姐伤心过度,郁结于心,得了精神病。这次车祸伤的很重,头部、胸部、腿部多次受伤,生命危急,正着手转ICU重症监护。
苏姐一直哽咽,断断续续的说,自己也是离婚的单亲妈妈,一直好强,把孩子害了。女儿刚刚7岁,报了兴趣班在学舞蹈,昨天在家让她练习下腰,练了三次,结果孩子倒床上,下肢失去知觉,现在检查是脊髓损伤。
睡在椅子上的男子,被苏姐的哭声吵醒了。
他红着一双眼睛也挨着坐了起来。他从兜里拿出两包烟递给苏姐:“拿去给急诊室门口的保安,你进去看看孩子吧!”
急诊室规定每天下午16:00-16:30是每天的探视时间,其他时间一般不允许进入探视。亲人们都是隔着门口的玻璃,泪流满面的望着躺在床上的病人。
苏姐接过烟,谢过,急步过去敲门,保安出来,接过烟,果然放她进去了。
小周替苏姐谢谢男子:“你们抽烟的人果然有烟文化,会交际。听说你已经找到接收的住院科室,我姐姐病床旁边的是你老婆吧?”
男子点头:“她是宫颈癌晚期。我刚刚部队转业,陪她最后一程。”
小周本来觉得姐姐是这世界上最悲苦的,现在她在医院,前天自己还在和老公在巴厘岛看海豚,现在觉得小说那些个悲惨人生原来都是真的。
来了医院,她才知道,真正的悲惨世界就在医院。
就像姐姐,她对爱情执着,来急诊室的路上,她已经昏迷,却不时喃喃自语:我要去陪他,我要去陪他---
小说里,电影里,才会有的那些痴情,就发生在姐姐的身上,而姐姐,能不能闯过这一关?脑部手术和胸部手术下来就是三十多万,进去ICU每天是上万的治疗费,肇事司机已经逃亡,警方说是全力追捕,车子已经扣下,可是一辆二手的别克,对于医药费,只是杯水车薪。
小周想起老公刚刚手机发来的信息:“我们出钱给姐做手术已经尽力了,如果转ICU,我们借债,姐姐还是醒不过来,怎么办?”
小周知道老公的意思,姐姐本来就是一个有精神病的人。可是,就算姐姐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会疼她的姐姐,她始终是他的姐姐,改变不了的血缘情深。
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她问部队回来的男子:“听说还是北京协和医院最好,有没有熟人可以帮忙转院?”
“我老婆没几天了,不用折腾了。”男子有些轻描淡写。或许,老婆患的病让他减轻了内疚,他已经厌倦。
苏姐很快从急诊室出来,关门,就看见她一脸的泪。
苏姐回到位子上,已经泣不成声:“我给她捏了半小时的腿,她一点知觉都没有,我该怎么办?---”
小周也跟着哭起来。
夜,像一块巨大的不透气的网,用厚厚的悲沧编织,密不透风。她们多想,也像往常一样,一觉醒来,是一场恶梦。
是因为睡不着,所以根本不能会是一个梦。
苏姐说:“哭累了,就睡着了。等到天亮,专家来会诊,兴许会有新的转机。”
“好像睡着了,天亮的会比较快。”小周对苏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