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
闲敲棋子落灯花。
阴雨下了清明节,断断续续三个月。偶坐于窗前,看着窗外渐停的雨,噼里啪啦的声音弱了下去。心里念着:大概下了回雨,等到雨过天晴,这惶惶作乱的心也该静一静了。只是,按部就班地上课,按部就班地看看书,按部就班地写一写成堆的作业,这日子倒是过的越发清闲了。各人皆忙呵,忙着出去和旧友相聚,忙着准备即将到截止日期的论文,忙着给自己充充电,只独我最闲。
可五月了,不是最忙的时节吗?
古语有云: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
朋友跟我闲聊起:前阵子出了几天太阳,最近这几天倒是不慌不忙地下起雨来了,现在是到了插秧的时候了。似乎每到这个时候,要是忙起来的话,那些急着种田的人倒是早出晚归的,赶着秧苗育得正正好,要趁时节插完,纵然天公不作美,也还是要霸蛮下田的。
记起从前,我在老家时,每到这个时候也是要随着父亲他们去田里的。我不会插秧,我就静静的在田际上坐着,看着他们。太阳毒得很,弯着腰,汗便顺着额头落下来,有些进了眼里,有些滑到鼻尖上,顺势掉进了田里。要是汗辣眼睛的话,就在颈上搭一条帕子,擦汗。我光脚,挽着裤腿,身上沾着田泥巴,大汗淋漓,也像是一副插秧的样子,只是我怕极了蚂蟥,就算是会,我也断然不敢下田的。
禾苗秀实,农事未闲。
那时,大人插秧,最开心的应该是那些野惯了的孩子了。大人忙着插秧,早出晚归,那些孩子没了大人们往日的管束,自然是可以漫山遍野地钻了。何况插秧的时候,也正是空心泡红的时节,把白芋荷叶折作漏斗状,装上满满的、红透了的空心泡,这是那时像我一样爱疯跑的孩子最幸福的事了。不过拇指大的泡放进嘴里,甜甜的,鲜美多汁,不出一会儿,就只剩空空的白芋荷叶了。
有着折痕的白芋荷被丢在田边,孤零零的卷曲着,偶有风拂过,一搭一搭地晃动着,等着太阳落山了,便在夜里悄悄隐去,被孩子彻底忘却了。
今年大概见不到成片成片的白芋荷叶了,也尝不到数透了的空心泡了。
现在,它们应该是过季了。
我想着,到我这一辈的人大抵是都没有下过田的。也许,更多的人只是见过从超市里买回来的大米,不曾见过用桶泡谷子、育秧苗,不曾见过等到长到四寸高后扯出来捆成一把把待插的苗,不曾见过禾苗青了、谷子黄了,不曾见过晒谷坪里黄澄澄的。或许,有的人只见过从锅里盛出来的被煮的失去了轮廓的饭。我们这一代人啊,习得了“揠苗助长”,读得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却不懂“清明下种,谷雨插秧”,亦不知会和禾苗一起长的可能还有稗草。插秧种田,什么时候成了老一辈的事了,终于有一天,连吃饭的手艺都丢了。
原来,插秧种田也是过季了。
田也种完了,雨也不再下了,农忙时节算是就这样过去了,那些种田的大人们算是闲了下来,可天热起来了,过些天他们又应该要去给地里的西瓜苗浇浇水了,再过日子又该掐尖了。而我却还是一样的清闲,偶翻得《项脊轩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一句,忽想起如今这个时节该是枇杷黄了,又到摘枇杷的时候了。等到又开始不紧不慢地下起雨来,那些还未来得及被摘下的枇杷该成片成片的烂在地里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晴一阵,出门,在街上看到光叶杨梅有的卖了,心里念着,过些天去靖县摘些杨梅来吧,解解馋也是好的。
梅子黄时家家雨。
又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