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脑前坐了七八个小时,才改完卷子。然后匆匆去了医院。
父亲又住院了。
父亲住院那天上午,哥给我打了六个电话,当时我在监考,手机调了静音。考试结束,才看到电话。
父亲今天77岁,按说年纪也不算大。可是父亲身体不好,从六十多岁开始,就常年有病,脑中风,高血压,气喘,胆囊炎,记得还有胆结石,这个病是已经看好了的。其他的病时不时要发作,也住了很多次医院。也许是常年有病的原因吧,父亲变得很脆弱,但有时发起脾气来,又很可怕。
在我印象中,父亲年轻时高大英俊,口才好,会说话,村里人称他“杨秀才。”
现在的父亲说话哆哆嗦嗦,口齿不清,还有气无力的,耳朵又聋,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一碰似乎都散架了。
人老了真的不可思议。看着他的样子,既心疼又束手无策。
对父亲的感情,以前我比较淡漠。父亲的前半生,思想既守旧又顽固,重男轻女。也许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吧,文化程度也不高,对儿女的爱不像我的母亲那么细腻,周到,甚至很严厉很粗暴。即使如此,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也从来没有骂过我一句,更没有打过我一巴掌。只是很少过问我的事,也没拿正眼看过我,让我从小打心眼里怕他。由于平日很少和他交流,多年来,让我感觉我和父亲之间隔着一道马里亚纳海沟。
父母的三个女儿中,就只有我上了学,读了书。可见父母当初把念书的希望都放在了我身上。
但我读书时,父亲似乎没有母亲对我支持的力度大,甚者因为我读不读书的问题,父亲和母亲还争吵过。这导致我很多年都有些怨恨他,从内心里不尊重他,甚者还有些瞧不起他,感情上更是疏远他。
后来,等我参加了工作,挣了钱,把工资全部上交给母亲时,父亲脸上才有了光彩,开始以我为傲,经常在村人面前提起我,说我的工作,甚至还让村里人找我办事。
等我嫁了人,有了孩子,和父亲的关系进一步和缓。我女儿小时候,基本上都是由我母亲照顾的,当然这也是得到父亲默许的。其实等我们姊妹们成家后,除了哥和弟家的孩子,父亲都不上心。他思想守旧,觉得闺女家的孩子都是外姓人,不亲近。母亲照顾我家小孩忙不过来的时候,父亲也会抱一会儿,他慢慢也开始疼外甥女了。
随着我个人生活状况的好转,在经济上也有能力更多的照顾父母时。父亲对我的态度完全转变,那个重男轻女的思想也彻底抛弃了。尤其他几次生病住院,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我家孩子爸跑前跑后,出钱出力,父亲这才感觉到让女孩子读书的大用处。
在我做的所有事情中,让父亲最值得欣慰的是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父亲的身体还硬朗,我带他去游览了北京,看天安门,爬长城,参观了故宫,军事博物馆,还带他去了颐和园。那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刻,父亲这一生大概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北京了。
如今,父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老,也一天比一天希望儿女们都在他身边。可是每个孩子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们忙生活,忙工作,忙自己的后代,很少也无暇顾及自己的老父母了。儿女们也开始厌倦自己老父亲的坏脾气,甚至面对病中的父亲缺少了一份耐心,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烦和不满的呵斥,也许这就是老年人的恐惧和孤独吧。
父亲开始数落这个孩子不孝顺,那个孩子不孝顺时。他的儿女们的确也不再把他放到最重要位置了,老人的位置终究是要被小孩所代替的。
忙完手里的工作,晚上七点我才赶到了医院,父亲这次住院是肺部感染严重,由感冒引起的。他见了我,似乎有好多话要说,我怕他激动,血压升高,制止他说话,可是他想说呀,好像我一来他就有了靠山,有了倾诉对象!
父亲说,他的时日不会太多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面对体弱多病的父亲;面对内心脆弱到极点的父亲;面对时而暴跳如雷的父亲,我不知道我拿什么话来减轻他的痛苦,我能做到的就是尽量把声音放低,放软,拿出我平生最大的柔和去温暖他,融化他。我告诉自己,我能做到,我能做好。我的老父亲,这世上如果能用温柔治愈你的脆弱,制止你的暴躁,那我绝不吝啬。
面对父亲的病,我已经克制得很平静。人的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能勘透,才能释然。
尽人事,听天命。我也希望父亲早日康复起来,多一份身体和心里上的快乐。
父母的年迈和苍老,反而让我心智上迅速地成长和坚强。
勘破生死,笑对世事人生,才能获得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