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家就是子女安全的港湾,只要父母健在,我们可以不惧世间一切的艰难困厄。我的父母去世之后,我曾跟丈夫说:“以前你怎么对我都行,因为即使你不爱我,还有爸爸妈妈爱我,我不怕。可是,我现在没爹没娘、孤苦伶仃,你不能对我不好,否则就没有人疼爱我了,我更可怜了。”
可是,今年的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我蓦然醒悟:一直以来,还有一个人像母亲一样无条件地爱我,她就是我的小姑。
1976年,父母带着我们到韶关谋生时,整个社会物质非常贫乏,买任何东西都要票证:买米要粮票、买肉要肉票、买布要布票……我们是农民工,没有丝毫票证,所以,买不到一丁点儿东西,全靠邻居和亲友的接济,生活的困苦可想而知。
那时,小姑在一个军工厂上班,经济条件还不错。
我每周最盼望的日子就是周末,因为小姑会买肉到家里来,跟我们姐弟一起酿豆腐,偶尔包饺子。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是一顿盛宴啊!所以每次小姑来,就像过节一样。直到如今,在我的心中,酿豆腐和包饺子就等同于家、温暖和爱的象征。
几乎每年的新衣新鞋都是小姑给我买的。我的第一双凉鞋、第一双白鞋、第一双皮鞋、第一条裙子、第一套西装、第一件风衣、第一条围巾都是小姑送的。
我读初一的那一年寒假,小姑跟我说:“我给自己做了一套粉红色的西装,但是做小了,穿不着。要不你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穿?”我穿上刚刚好。当时我还笑话小姑:“小姑,你怎么这么笨?量着自己的尺寸做都做错?”小姑只是笑而不语。——真正笨的那个人分明就是我!
06年妈妈癌症手术之后,为了让她得到贴心的照顾,我和妹妹坚持让她轮流住在我们俩的家里。可是我住的是60平方的两房,妈妈只能跟我女儿一起睡。
09年,已经读六年级的女儿快12岁了,内心极想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妈妈也因为自己半夜老是要起床去上厕所而干扰了外孙女的睡眠而不安。懂得她们的心思之后,为了让妈妈能够安心地在我这养病,我决定无论有多大的困难,都要换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我和朋友几乎跑遍了韶关所有的新楼盘,但是,售楼员每次把帐一算出来,我就发现我的所有存款连首付都不够。我们只好改为去看二手房。
经过几个月的寻寻觅觅,终于在学校附近看中了一套电梯的毛坯二手房。就在我以为可以顺利成交的时候,房东却告诉我们:我们必须全额付款,他才把房子卖给我们。
当时,我们只有首付款,还必须借16万。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也许是一笔小数目,但是,对于当时每个月只有3000多元工资的我们,16万却是一笔巨款。
小姑知道情况后,立刻就说她可以支持我3000元。她还主动去找自己认识的人借了3万元给我。
那时的小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姑了。小姑结婚后就调到了姑丈所在的工厂,没想到才几年工夫,就遭遇了九十年代的国企改革,下岗了。98年姑丈食道癌去世时,家里没有什么积蓄,表弟还在读小学,小姑只好打两份临时工来养家。表弟读高中时,小姑为了多挣点钱,在工作之余还去做家政,帮别人搞卫生。结果,有一天,因为太累,从窗户上摔下来,落下了腰椎滑脱的毛病,从此再也不能干重活。我买房的那一年,小姑每个月的退休金只不过一千元左右。同时,正在读大专的表弟在学校申请了助学金,课外自己打工挣生活费。
所以,当小姑把那3万3千元递给我时,手中沉甸甸的钱令我不由得想起了倾尽所有积蓄为我买嫁妆的爸爸妈妈。
——至今想起那一幕,我仍然忍不住热泪盈眶:除了爸爸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小姑就是第三个毫无条件地疼爱我的人。
当时,我心中默默地对小姑说:“小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可是,我却愧对小姑。
每次过年过节,当我拿钱给小姑的时候,即使有时候只是一百元而已,她也万般推辞,不肯收下。她总是说:“我的退休金已经足够我生活了,你不用担心。你自己还要还房贷,女儿又正在读大学,家婆家里又还有三个老人家,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每次,我都告诉她:“我们的工资收入已经提高很多,钱已经很松动了。况且,我拿给你的钱并不多。”但是,她总是说:“我知道你很孝顺,当我实在不够钱用了,我自然会开口问你要的。”
表弟11年就出来参加工作了。小姑一个人留在韶关,一直都是独居。
6月底的一天,小姑差一点中风,而我却毫不知情。当我从四叔的嘴里知道这件事,去到医院的时候,小姑已经住院好几天了。她对我说:“我知道你工作很忙,所以不想打搅你。有工友照顾我,你不用担心。”那一刻,我实在羞愧极了。
8月,陪着病后的小姑回老家走了一趟。回来之后,又开始忙于自己的学习、工作。
10月底,四叔发微信提醒我:“你小姑身体不好,你要多关心。”我才惊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去看望小姑了。
我不由得想起了爸爸生病去世的事情。
爸爸06年3月被查出患了肝癌,4月在广州住院进行第一次介入治疗,我在医院陪了他5天。5月复查那天,爸爸说:“我觉得身体吃不消,推迟一点再进行第二次治疗吧。”
7月7日,我们开散学典礼那天,爸爸再次住院准备治疗。8日一大早就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我们一家急急忙忙坐火车下广州。下午爸爸的病情稳定了。半夜,再次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爸爸的肿瘤破裂导致内出血,无法止血,只能靠输血维生。
9日一大早,等亲人们都到齐了,医生就告诉我们已经无法治疗。我们马上办理出院手续,用救护车将爸爸送回老家。10日凌晨5点多,我还没起床,爸爸就走了。那一年,爸爸才60岁。
从8日下午到9日晚上,两天不到的时间,大部分时候爸爸疼得“哎呦!哎呦!”“妈!妈!”地直叫唤,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甚至连爸爸有什么遗愿都不知道。
现在想来,爸爸选择我放假前一天住院,一定是不想耽误我的工作。而我,因为一直都认为爸爸还年轻,况且不住在同一个城市,所以,除了过年相聚以外,基本没有怎么孝顺过爸爸。——这成了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
我们总是忙着忙着,就忘了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事。
我一定要多陪陪小姑,以免将来像爸爸突然去世之后一样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