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雨点打在窗上,又顺着窗玻璃迅速流下去,逐渐变慢,变慢···屋内,我静坐着,为门外的木槿树而担忧着。
今天早上,爷爷刚走到门口就说:“那棵紫木槿树也该砍了,留着这树,每天开那一两朵花,傍晚就落了,谁会天天顾着这落花。”
门口的木槿树是爷爷在我十岁的时候种的,我清楚地记得他带我出去玩。当看到别人家门口那一朵朵洁白的木槿花时,我总联想到上下翩飞的白蝴蝶,心里甚是喜欢。于是我便指着花跟爷爷说:“爷爷,我们也在家种一棵这样的树吧!我可喜欢这样的花了。”“好啊!我们就把它种在院子里,这种树长得很快,明天我就在家插一枝,明年你就可以看到花了。”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我就多了一项任务,照看木槿树。爷爷说的没错,木槿树长得很快,等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它已经长得比我高好多。开花时节,满树的洁白的花朵就如一只只白蝴蝶落在树上,一开便是几个月。虽然没有多少的香气,但每次看到生机勃勃的木槿树,总令人心情大好。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木槿树。奶奶就很讨厌,她每天总是说种这种树没用,只会增加打扫卫生的负担。但看我很喜欢,又加上爷爷的百般阻挠,她也就每天打扫。爷爷也经常帮她打扫,隔三差五的就会看到小院里这样的清晨---爷爷出去倒垃圾,奶奶为他打好洗脸水。爷爷洗脸时,奶奶就在旁边,手里拿着毛巾,指点着该洗头发,该刮胡子之类的。碰上这样的早晨,我总会陶醉在两人恬淡的笑容里,并在心里为他们祝福着—时间走慢些,慢些,再慢些···
初一某次周末回家时,我看到门口又多了一棵树,一问才知是爷爷从别人家移栽的紫木槿。看着这第二棵木槿树,我心里又幻想着它花开的样子。紫色,多么高贵,肯定会很好看。果然,木槿花期来的时候,白色和紫色的木槿花使院子里更有生气了。满树的蝴蝶,树下爷孙俩人,其乐融融。剩奶奶自己抱怨,这么多花我绝不会再扫了。但我们都知道奶奶,嘴上说的不会做,还是会去打扫。毕竟,每次她说不给我做饭时,饭桌上最后还全都是我最喜欢的菜。
那时候,最喜欢星期天。早晨起来推开窗,看着干净的院落,看着满树你推我挤的花朵,紫色高贵,白色素净。搬个小板凳坐在树旁边看书,偶尔看看天上的云朵,伴随着不知名飞鸟的啁啾,一天就可以这么惬意的过去。
高中之后,学习任务越来越繁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院子里的木槿花依然静静地开着。依然有鸟的啁啾,依然有飘逸的白云,多了各种花,也多了一对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的老夫老妻。我总是很珍惜那一段忙里有闲的时光,在院子里和他们拉拉家常,聊一些附近鸡毛蒜皮的小事。夕阳把白木槿裹上一层柔光,站在小院里和紫木槿对望,两位年过古稀的老人静静的相互扶持回屋。院子里依然会有关于木槿树去留的拌嘴,可细想想,这一问题的争论就五年了,木槿树肯定不会被砍了。
然而,高三的某一天回家,白木槿被砍了。还没进门的时候,我在心里准备好了为白木槿伸冤的台词。进门后,我就傻了,奶奶病危了,癌症晚期。那晚,爷爷就跟我说,白色太不吉利了,留一棵紫木槿就好了。在我为高考日夜奋战的时候,奶奶也在和病魔抗争着,结局却不一样。我顺利的考上了大学,她却永远留在了小院里。木槿花将败的时候,我看着枯萎的紫色花瓣,心中不禁有一丝感伤。
“妞妞,妞妞,喊你几遍了,快过来,帮我拿一下斧头。”爸爸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恩,爸爸,我不想让你砍紫木槿,这棵树都六年了。它开花时那么好看,奶奶在的时候都没砍···”说着说着,我哽咽着回了屋。
“你过来,我跟你说啊,”爸爸跟着过来,低声跟我说“你也知道,你奶奶在的时候就不想要这树,之前两棵树时花都开的很好,爸爸也知道你很喜欢这树,可是现在啊,只有这一棵树了,今年它都没怎么开,好像染病了一样蔫着。你爷爷看着这树啊,老是发呆,哎。你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傻呆呆的听着斧头一下下落在树上。斧头那么重,一下下仿佛拿起了整个世界。突然,树,卡的一声倒了。树倒后,爷爷搬着椅子,坐在门外木槿树旁边。夕阳下,他看着流出来的树胶发呆,我看着他发呆。
第二天早上,邻居经过,似乎发现了哪里不对。“你们的那棵木槿树呢?”
“砍了,不想要了。”爷爷低着头说道。
“怎么好好的就不想要了?说实话,我也挺喜欢看你们家木槿树的,突然砍了,空荡荡的,你们还会再种其他花吗?”
“不知道啊,我也一把年纪了,不好打理了啊。这树啊,像人,得天天陪着。”
是啊,耄耋之年了,还有精力种其他的花吗?我在心里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