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几度,刚把心情吹得柔软,却又被这多变的天气弄得凄凄、惨惨、切切。
又一个普天下祭奠先人的日子,蒙蒙的细雨,悄悄的在心里汇织成一张粘粘的网,锁住我深深的思恋,奶奶的音容呵,便一下子就近在了眼前。我不禁在心里低咏起杜牧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仿佛唯有此才能将我的思绪遥寄。
不知有多少年我没有给奶奶上个坟了,自从嫁为人妇,自从做了人家的媳妇,每每这样的日子我必须留在后方,为一大家子人做好后勤服务。我也知道,有父亲叔叔他们在,有弟弟们在,奶奶的坟前从来不会冷清,可一种无言悲怆还是缓缓地涌上心头,伴随着的还有那浓浓的童年的记忆。
童年的记忆里,父母永远是在忙碌,永远都在那一方农田里挥汗如雨,陪伴着我们成长的似乎只有奶奶,我们堂姐弟有七个,似乎也都是由奶奶一手带大。
记得那时我们整天跟在奶奶身边。白天奶奶在自留地里忙碌,我们就在地头大树底下玩蚂蚁,斗虫虫,有时也帮着奶奶抬水、点种。春天的时候,奶奶领着我们在田埂上、山间挖野菜、打猪草,遇到不认识的我们便采下来屁颠屁颠地跑到奶奶身边问这叫什么,那叫什么,能吃吗?记得那时我们总是那么好奇,总是问这问那,而奶奶总是不厌其烦地满足着我们。见我们兴致勃勃的,奶奶还不时地打个谜语让我们猜,什么“外婆门前一棵树,拔不动,摇的动”,什么“兄弟六七个,围着团团坐,一旦闹分家,裤子都扯破”……我们总是奇怪,奶奶的脑海里怎么有那么多的谜,我们也都把能猜出奶奶的谜语当做是最大的荣耀,也正是在这时,我们知道了原来大自然里每个事物都有一个属于它的名字,每个生命都是那么充满奇趣。
那时晚上还没有电视,更没有游戏机,吃过了晚饭,我们依然喜欢围在奶奶身边,听奶奶讲各种各样稀奇的故事,夏夜里奶奶带我们仰望星空,教我们认星星,讲天上还有一个天庭,天庭里还有各路神仙,还有牛郎织女,讲月亮里也有个月宫,月宫里有个吴刚在伐那个永远也伐不倒的桂花树,还有嫦娥、还有玉兔,他们都是犯了错被贬到了这里。而长长的冬夜里,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我们则挤在奶奶的火桶里,听那长长的属于冬夜的故事,那里有美丽的村姑,有勤劳的汉子,还有妖魔鬼怪,有正义,有良善,有各式各样的人生。我到现在还是无法明白,奶奶一生不曾读过书,不曾识过字,可是她的故事,丝毫不亚于我后来读过的各位大家的作品,现在的孩子有各式各样的图书、童话,而我有奶奶的故事,这正是我认识世界的开始,让我明白做人要勤劳,要真诚,为人要老实,不能有坏心眼。
十二岁,我离开家,到小镇上读书,一星期才回家一次。每到星期六的下午,不论刮风下雨,奶奶总是早早地在村口等候,有时带着我的弟弟妹妹,远远地,看到奶奶,满头的白发被风吹乱的身影,我总是欢快地扑过去,所有的委屈、思念便化为乌有。星期天,我去上学,奶奶总是早早地准备好两大瓶咸菜,将我送出很远,一路上叮嘱我在学校要听老师话,不要与同学起争执,女孩子要懂得爱惜名声,还要懂得保护自己。异地求学的那段时光是孤苦无依的,而奶奶的等候与叮嘱,便是我那时最大的安慰,最好的寄托,以至于现在亿起,心中还有一种暖暖的情愫流溢。
中师快毕业的那一学期,因为忙着实习,我竟让自己几个月没有见到奶奶,中间曾路过家门口一次,事先没有通知,奶奶到亲戚家玩去了,我便只呆了俩个小时,与同学一道回学校了,谁知这竟是永别。当我紧赶慢赶回家时,奶奶已处于弥留之际,已经失去了意识。听弟弟说奶奶在清醒的最后一直在喊着我的名字,我不知道那一刻奶奶是如何在撑着一口气等着我回家。那一次的永别也成了我终身的隐痛。
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因为有奶奶,我的童年少年也浸蕴着温暖甜蜜,在我有能力可以报答她的时候,她却永远的离开了人世。奶奶的一生是苦难的,少时失父失母失弟,临近中年时失夫失女,她一人将四个儿女养大成人、成家,可我似乎从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伤痛,有的只是慈爱,是爽朗的笑,我知道奶奶其实从来没有离我而去,她的苍苍的白发,她的慈祥的面容会不时的在我的梦中出现。
窗外不时地有祭拜的香火味飘来,那是无法抵达先人墓前的游子在祭拜。天色似乎要转晴,家人也都还祭扫未回,借这闲暇,敲下这些文字,来寄托我的哀思吧:奶奶,天堂上的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