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军人,军医,我妈是护士,我们家就住在医院的家属院里。
我不满一岁时,因为爸爸常年在部队,妈妈要倒班,无法照顾我,我就被送到几百公里外的爷爷奶奶家。
我对父母的印象,是从6岁上学,被接回家后才有的。那时我爸也转业回到了地方。我们家像男兵女兵训练营,我们家干净整齐,一尘不染。回父母家后,本来就擅长察言观色的我,变得更加谨小慎微。我慢慢知道起床后不能再碰床,只能坐在小凳子上。我们家的床那叫一个平整,沙发也尽量不要坐,因为沙发巾会弄皱,我爸会大发雷霆;吃饭不能剩一口,我给你盛多少,你就必须得吃完,没有理由,否则我爸会大发雷霆;家里的零食是限时发放,你表现的馋一点儿,还想再要,我爸会大发雷霆,因为你太不懂事了;衣服必须干净整齐,鞋子必须一尘不染,哪天出门玩儿疯了,进家门前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鞋擦干净,把脏衣服藏在哪里溜进家门,否则,我爸看见会大发雷霆;我和小我三岁的弟弟就像男兵和女兵,被训练的乖巧,懂礼貌,会服从。可是只要我爸不在家(我和弟弟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爸出差,出个长差),或者说离开我爸的视线,我们就会变得没有底线,肆意妄为。然后被我爸发现,或有人告状,那就是一顿毒打,我是女孩,或者说我更会装,挨打少一些,我弟那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挨打时,我弟是鸡,我就是旁边那只猴……
我爸打完我们,自己会气的虚脱,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几天缓不过来……
我弟虽然挨打,可是他有权利坐在我爸我妈的腿上看电视。我就是旁边那个坐板凳的。记得有一次,我鼓足勇气问了一句:你们为啥抱弟弟,不抱我。爸妈异口同声地回答:弟弟比你小。到现在我也没办法和我父母有身体上的过多接触,我可以拥抱我儿子,拥抱我的闺蜜,甚至给陌生人做咨询时,能拥抱她们,就是没办法伸出双手拥抱一下父母。
有一次放学回家,进门见到下夜班的妈妈,没有休息,包了一案板的馄饨,好开心,有好吃的了……可是,突然我爸和我妈不知为什么,发生了口角,我感觉没听见我妈说什么啊,我爸走过去把一案板馄饨掀翻,扬长而去……
其实,我爸和我妈大部分时间关系也很好,我妈所有的衣服都是我爸买,我妈到现在也不知道水电暖这些费用怎么交。我和弟弟在自己房间写作业,偶尔进客厅,会看到我妈躺在我爸腿上看电视,那一刻,是我感觉最温暖最安全的时刻。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是觉得自己没办法用几句话总结出父母的养育风格。好像有严格控制,时时出现白色恐怖,可温暖温情也会不断穿插……
如果用三个词来形容我爸,那就是:暴躁、易怒、强势。
用三个词形容我妈,就是:温柔、贤惠、隐忍。
前面说过我爸了,现在说说我妈。我妈除了每天上班,回家就是做饭,洗衣,打扫卫生,我家的窗明几净那是我妈创造出来的。记忆中每晚我妈都在织毛衣,我妈的手那是真巧,我爸,我,我弟,我爷,我奶,我姥儿,我姥爷,甚至叔叔姑姑姨姨舅舅家的孩子身上,穿的全是我妈织出来的毛衣,我们身上穿的毛衣永远被别人问:从哪儿买的毛衣啊,这么漂亮! 我妈饭烧的好,家收拾的好! 很少和我爸发生争执,甚至我们挨打时,我妈就是不断地挡在我们前面,却从未曾勇敢地说出:你不能打孩子这样的话。 从小我们就愿意和我妈在一起,她的温柔,让我和弟弟恐惧的心,偶尔会有安置的地方。但我也很明白,我想要什么,靠我妈,那也是争取不来的。
父母俩人身上的特点,待我成年后,会交叉出现在我的身上。我善于服从命令,又无比憎恶权威。我看起来平静顺从,不知道哪一刻就会突然爆发。
尤其婚后,触及亲密关系时,很多问题开始爆发。我爱干净,家里也是一尘不染,我和我妈一样,早晨起来不洗脸不刷牙,也要把地擦的能当镜子用。我不太会做饭,但潜意识里的我认为给丈夫做饭理所应当,所以下了班的我风一般的飞回家,打开手机边学边做……
可是我爸身上的特点也种在了我身上啊,我既有母亲身上的贤惠,也有父亲身上的暴躁和强势…… 我虽然把家收拾的井井有条,但我也在不断地从丈夫身上索求表扬与爱,他既不爱说,也不爱做,然后我就爆发,大声斥责他不尊重我,不爱我。他更加视我为空气。 我更加卖力的干,卖力地表现……更加觉得他对不起我,对我不好…… 我爆发,压抑,爆发,压抑……周而复始,最终以离婚收场。
在单位,我是办公室主任。这个工作太对路了,我就是那个对领导绝对服从的工作人员,并且我善于察言观色,善于顺着领导的意思,说出让领导满意的话语。十几年来,换了一茬又一茬的领导,唯有我稳坐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不动摇。我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我不敢当着领导的面表达,领导就像我爸,让我心生恐惧,于是我会在领导不在的时候,发发牢骚。十几年工作,十几年的心口不一……
父母的养育风格,造就了一个复杂分裂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