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启一下唇,鼻间吸入的那一缕气息,在将要顺畅的自口腔吐出的一刹那,被舌尖轻轻的阻拦,回返至口的那一刻,一个声音如舞蹈般飘荡在唇齿间,轻柔婉转,像噙着的一小口微香,袅袅而出:秋。
这个字甫一出口,就化作一缕清风,一丝丝沁入阳光里,沁入树木花草的脉络里,沁入鸟儿飞翔的翅膀中,悄悄然,转换了季节的方向。
不知道是在哪一天走入秋天的,大自然永远不会告诉人们明确的答案,前一天和后一天的差别,也许仅仅是天空中落下的几片叶子,而当你猛然间惊觉,秋意已浓。
春天以飞的方式行走,它只需挥一挥衣袖,就是花红柳绿,莺飞草长;
夏天的行走是一步步的,一步步让人感受它的热烈,不急不徐,阳光、风雨、万物都恣情纵意着,淋漓尽致。
剩下的两个季节,冬天是一路小跑着来的,裹挟着冰雪,卷起岁月的尘埃,把背影留给昨天,将希望抛向春天;
而秋天的到来,却是踏着舞步,它带着春的颜色、夏的味道和冬的讯息,悠悠然,舞出一个云淡天高、气象万千来。
单单看这个“秋”字,一边是“禾”,一边是“火”,“禾”的这一边是“木”字上面有一撇风吹过,“木”,就是所有植物,缤纷盎然。那撇风,应该不大,也不小,刚刚好吹动树木花草轻轻摇摆;再看“火”字,它本身就是一个舞蹈的形象,热烈而生动。
两个同样动感的形象组合在一起,绿与黄,再加一撇风的蓝,把个“秋”天,就这样演绎成一支风情万种的舞蹈。
凝眸,在秋日的阳光下,大自然最盛大的这支舞,翩翩然,就要登场了。
一支曲子,于无声处起始。
半池秋水,一行雁阵,漫天黄叶飞舞。
有风,从时间深处款款吹来,天籁在若有若无间悄然而起,几点落花飘出曼妙的舞姿,绿叶开始在枝头一点点退变成鲜艳的黄与红,一件秋天的外衣披在了谁的肩上?
谁在步履轻移、云袖翩飞?我听见背景里有秋虫细碎的呢哝,有波浪滑过海面带来海鸥远去的余音,还有菊开的声音在百花之后浅笑吟吟。
我看见阳光编织的舞衣薄如蝉翼,轻轻滑过鸟儿的翅膀,抖落满地音符。看见月圆时,月亮踩着海平面轻移莲步,留下万点波光的脚印兀自飘摇,摇着摇着,一切就进入了梦境。
那个跳舞的人是谁?我还未及看清楚,就被带着一起迷失在秋色中。
秋意阑珊,我心如水,无风无雨无晴。
明媚的午后,我像一只蜻蜓慵懒地停在阳光里,那个时候正是秋天的舞蹈间歇,一池秋水静静地闪着波光,草依然绿,花半开半落,树叶七分在枝上、三分在树下,池塘边的那张木椅等待一对有情人的到来。就这样的,时间静止了。
他和她缓步而来,低声细语,在那张椅前,面朝着秋水和阳光,坐了下来,这样的时刻,无需再说话,无需再理会凡尘俗扰,只需静静的依偎,静静地看波光在水面的舞蹈,什么都不用想,心内身外,一片宁和安闲,却拥有了整个的世界。
就这样的,时光真的停下来了,任由身外流光飞舞、年华似水般漫过。
这样一幅画面似曾相识,或许是在梦里,或许是在想象中,又或许,它就是多年前的那一个无从实现的愿望,与一个懂得的人停在时光深处,静静地看流水落花,日升月落,不问来路,不觅归处。
一生中能有几个这样的时刻?
许多时候,我弄不清楚是自己走在四季里,还是四季带着我行走在时间之上,自春至秋,所有的光阴都不肯告诉我的是,谁在前面招唤,让一切只能前行,要怎样的回眸,才能搭一座桥,让一个念想偷偷溜回彼时彼刻。
秋天的这支舞后,我将悄悄保存一小段音符,留待某些寂寞的日子,还原出一个活色生香的季节来。
秋……
在这支舞的余韵里,我再一次放这个字在口中,慢慢咀嚼,味道一点点品出来,二分风的澄澈、三分阳光的明媚,四分万物的消长,再一分感悟的心境。
趁着这橙黄橘绿时,秋天林下不知春,趁着这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再用北斗星舀一勺蓝的天,几片白的云,加落英点点,轻轻搅动,调一杯热烈而芬芳的鸡尾酒。
在饮醉之前,轻轻吐出噙在口中的这一缕微香,整个世界,刹那间,只剩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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