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人一年四季最重要的活便是插秧、收割了,那处于山脚下的一块平地,一开始还是满满的泥土色,转眼它就被染成了黄绿色,又或者一开始是如大海似的波涛汹涌,紧接着变成了如换毛的狗那般破败不堪。
农田的活是幸苦的,但也是每个人农人必须要做的,就像是理发匠不得不给别人剃头,李子树它一到春天就会开花。先前那几年,村子里头的田地大都是用犁去翻土,再用耙去将那大块的土地打碎或者踩碎,这使得那原本坚固的土地变得柔软了,一脚踩下去脚丫子就陷进去了。犁地耙田得用牛来拉,因此每逢清明节后,姑父就将牛一头大黄牛牵到我家来了,这放牛的任务也就到我们小孩手上了。
小学的时候,家里很穷,穷得大致一个月才能见到一次肉。父母是一年只回来两次的,一次是暑假的时候回来帮忙收割水稻,另一次则是过年的时候回来。我爷爷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我的记忆里也没有他的身影,于是奶奶就一个人将我家以及我二叔家共五个小孩抚养长大。
放牛是一件算不得很愉快的事情,但是因为姑父答应在若是我们将这牛养得肥肥胖胖的,那就可以得到五块钱的奖励,有时候是两块三块,这钱也是那时候我们唯一的零花钱,可以去村里的小商店买那一毛钱一根的辣条吃,所以为了能够吃上辣条,大家都很积极的去将那牛牵到草最肥沃的地方去。新春的草,是黄绿色的,若是从远处望去,那田野中好像什么也没有,只有近了一些,才能看到刚冒出一丝丝绿意的嫩草,这牛就是喜欢吃这新鲜的、嫩美的草,不一会儿,那么大的一块儿地方就被它嚼得精光了。随后又得去寻一处新的地方,直到看到它那肚子涨得如那气球,就捡起一根树枝,将那牛轰回家中去了,在路上这牛还不止去吃那路边的草儿。回到家中,早已饥肠辘辘了,肚子中不时传来打雷的咕噜声,脚上手上全都肿了几个包。
牛是勤劳的,它的力气大得能将那山移动,犁田的时候,将犁固定好,用一根木柴鞭打在牛的坚硬硕大的屁股上,这牛往前走去,拉动犁,犁便将那原是一整块的土地给切割成了无数的小块,最后变成了细碎的、崭新的可供插秧的土地了。牛能一口气耕完一亩田,还特别听话,那手持犁的人让它往前,它就往前,让它向左转弯,它就向左转弯了,我还从未见过或听过哪家的牛在因为太累而脱离了缰绳跑开了。犁完了田,那田是还不能够直接去插秧的,这水稻田里还有许多大块的杂草、水稻根,因此还得经过耙田,将那犁换成耙,牛拉动着耙,耙把杂草、水稻根都给搅碎了,将那土块变得更细了,将田也耕得更加平整了。于是水稻田将如同一面镜子了,太阳、白云、飞鸟都在里面了。也忘了何时才有了机器代替了牛去耕那田。牛最终可以不受那份罪了,但它也从此单纯成了食的牛了
田耕好了之后,下午或者第二天清晨,就得去插秧或抛秧了。现在这秧苗都是新型的,只需将种子洒在育苗盘中,不久它就长成了秧苗,把长在育苗盘的秧苗轻轻一拽,秧苗就脱离出来了,就可以拿去抛在耕好的田里了。先前秧苗都是需要用手从土里拔出来的,光是拔出来就得耗费大力气,而最苦恼的便是去插秧了,你得弯下你的腰来,将秧苗一根一根分开来插进这水田中,隔一段时间,就得用手插住腰,身子后仰去舒展身体了。而这可以直接抛的秧苗,人可以站得直直的,手轻轻一点,把这秧苗送出去,这秧苗就能够在水田中站得直直的了。抛秧虽然也是很累的,但是抛秧的人却能获得一份自由和一份乐趣,人可以轻轻的抛,也可以重重的抛;可以一支抛出去,也可以两三支,甚至可以手抓一把往那天空上一扔;这抛的位置也是随你的想法,若是你看哪块地方不顺眼,那就拿起一根秧苗往那地方抛去,就像投飞镖一样,中了,那心里就会开心一会儿,没中,那就再拿一个继续抛。抛比插快得多了,一亩地,我们几个小孩一个上午一会儿就完成了。
只要付出了劳动,就会有回报的。春天过去了,夏天送来了热的天,同时也送来了水稻所需要的阳光,那绿油油的水稻田里便使劲的生长着,努力吸收着这片泥土中的养分,就像婴儿吮吸母亲的丰满的乳房,一根根稻禾长得如那时的我们一样高,结出了饱满的禾穗。大自然是人类的天使,是万物的母亲,农民说,这些天太干燥了,水稻田里都没水了,它就哗啦啦下起了雨来了,云压得很低,天也变黑了,不时从山谷中传来打雷的轰隆隆声,惊吓到了正在池塘里饮水的小麻雀,把那伸着舌头的大黄狗吵醒了,风也刮起来了,那金黄色的稻田果真就成了一片汪洋,惊涛骇浪,波涛汹涌。农民还说,这些天得出太阳啊,禾苗就要到了成熟的阶段了,需要大太阳、辣阳光来滋润滋润了,于是大自然就果真就天天出大太阳了,稻禾欢喜这阳光,就把穗结得如葡萄串那般,稻禾它自己都支撑不住弯下来了。
是时候要去收割了,农人也都纷纷忙起来了,全家老少都到稻田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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