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开平三十年春,都城誉州已从漫长的寒冬中逐渐复苏开来。皇族的祭祖、祭天、祭农仪式接踵而至,北上的举子们早早的赶到都城备考,城郊的农民开始播撒一年的希望,商人们也开始大批采货销货,红男绿女们纷纷涌上街头,释放压抑了整个冬季的烦闷。
醉仙楼的掌柜李大嘴这两天有点喜忧参半,喜的是客栈住进了一名老妪和几位艳丽的女子,撇开那老妪不说,几位女子个个风姿绰约。那几位每日似是外出寻人,一早一晚进出客栈,总引得他瞠目直视,噎着口水犹如嘴中含着蜜糖。忧的是老婆沈二娘一看到他如此,便当众揪着他的耳朵大骂其没出息,搞得自己十分的没面子。饶是如此,李大嘴仍是趁着沈二娘不注意,频频到几位姑娘的客房门前嘘寒问暖、殷勤不断,只是屋内的姑娘们个个如千年的冰山,对他不理不睬。那为首的老妪更是厉害,天生不怒自威,瞪他一眼能把他吓得一溜跟头。
这日酉时,醉仙楼的客人出奇的多。房客们和临时打尖的客官已将一楼饭厅坐满,桌桌好酒好肉,人声嘈杂,好不热闹!那几位女客外出了一天,翩然进店。才走至柜台前面,便已被众食客看见,为几名女子的容颜所摄,男客们竟纷纷默不作声、偷眼观瞧起来,就连女客们也都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偌大的饭厅竟瞬间鸦雀无声,场面十分的滑稽而诡异。那几位女客似是不曾发觉这一异象,径自移步上楼。唯有一名头戴黑纱的少女,觉得这场面十分有趣,便要转头将黑纱撩开看看楼下的众生,不想洁白如玉的小手刚刚碰到帽檐下的黑纱,就被身旁的同伴拦住。那少女嘟了嘟嘴,便随着她们上楼而去。空留下食客们一片叹息。
几名女子鱼贯走入三楼最大的厢房内。为首的一名老妪率先居中而坐,其他几名女子依次立于她的身旁。
一紫衣女子开口道:“阁主,这几日我们寻人不着,誉州之内人多嘴杂,时日久了必生危险,既要保护清歌,我们何不找个小地方隐蔽起来,何苦在这誉州之内滞留。或者干脆回到采薇阁,咱们门派一向隐秘,怕是那些人也寻我们不着。”那采薇阁主独孤从萱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她们哪里知道,这清歌关系非常,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紧盯着她,仅凭着采薇阁的力量,根本保证不了她的安全,只得来到这燕国都城誉州,找“他”来帮忙了。只是不知道隔了这么多年,“他”是否还念着旧情……
紫衣女子岚裳看阁主不说话,也不敢多问,只得陪着几位师姐妹静静地站在阁主身旁。良久,独孤从萱才开口说道:“你们下去好生休息吧,我一个人静静,今晚亥时一刻再次集合,我们夜入阴阳门。”
众女一阵错愕,好在及时反应过来,齐声答应一声“是!”便依次退去。
待到房间安静下来,独孤从萱独自坐在床头盘腿打坐。众女回到房间后则是如同麻雀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阴阳门。原来这阴阳门是朝廷的监察部门,一门分为两部,暗部和阳部,暗部负责暗查民间事物,阳部负责暗中监视朝中官员。阴阳门内高手众多,尤其是首领独孤从安,江湖传闻其与天下第一高手雷湿大战三百回合之后,便使雷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众女心里明白,就凭她们几个,要是在里面生事,怕是有去无回,心中不免忐忑。但又想到阁主素来稳重,对待她们几个姐妹也情同母女,想必此次行动她心中自有计较,绝不会贸然犯险,也就不再猜疑,纷纷打坐练功,为晚上的行动积蓄体力。
再说那岳清歌,躺在床上也是想着心事。自己在江南岳府待着好好的,娘亲突然说当朝太后下旨将她赐婚给了宁王,还说那宁王不是什么好人,让她跟着这位婆婆走,等风声过去了再偷偷的回来。可是来的路上,又听人说宁王近日要迎娶定国公赵大人家的姑娘。这宁王怎的这么厉害,好像全天下的姑娘都要嫁给他,害得自己一路上风餐露宿,连个面也不敢露,不由得将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宁王骂了好几遍。
亥时已至,誉州入眠。
独孤从萱一行人早已更换了夜行衣,整顿停当,众姐妹面色凝重,既紧张又兴奋。
采薇阁的功夫以轻功见长。一行人脚下生风穿行在市坊小巷中,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了誉州东部的一片禁林,林子前方一条大理石板铺成的大道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众人隐藏在灌木中观察着林子旁边的哨塔。这哨塔高逾十丈,两人一岗,松脂油灯和火炬把周围照的通亮,让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独孤从萱二话不说,枯槁的左手带着风声射出了两枚银针。看也不看便右手拥着清歌向前飞掠,清歌生怕掉了下去,面色发白,担心分散了婆婆的注意力,亦不敢出言,只是紧紧抱着独孤从萱。众人紧跟其后俯身前行,像是一只只春燕结了伴低空掠过地面,眨眼间进入树林深处。只留下那两个小喽啰如两尊石像一般不能动弹。
进入林子之后,这些身手矫健的女子害怕地上有陷阱,脚下像是生了门钉踏在树上,脚跟再一动就跳上了另一棵树。片刻之后,月光下一座暗红色高墙围合的官邸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停在三丈高的树枝上静静的俯视着墙垣内的布局。只见这阴阳门墙内有墙,在这红色高墙的内部,竟还有一座五丈高的琉璃瓦墙。
罗衣和岚裳看着内部的高墙心中大急,除了阁主以外,众人之中轻功最高的她们两人也是难以越过。
独孤从萱看看那堵墙,又看到墙后高耸出来的几座精雕细琢的广厦,彼此之间相距甚远,中间再无多余建筑,想必找寻一处藏身之所也是极难。心中不悦,口中念念有词:“哼,好一个独孤从安。”
众人没有听清,也不敢多问。岚裳说道:“阁主,我们不如从正门摸进去。”
独孤从萱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怀中的清歌,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随即说道:“不必,你们在此等候,我带清歌进去。”
众女大急,成双道:“阁主,万万不可啊。饶是您的身手,怕也应付不来这门中的众多高手啊。”
“你们不必紧张,在这里乖乖等候不得擅自行动,我自有安排。”
说罢不顾阻拦,携着清歌便纵身跃出,外墙相对低矮,独孤从萱使一招头雁引航便轻轻翻过,随即接连几个大步迈出,瞬息之间便到了内墙根下。这几下干净利索,不留一点声音,远处树上的众女心中喝彩,心中的担忧不由得下去了几分。背后的清歌却是只管喘气,只觉得身体发软,看到婆婆停下来了,心里只想着是不是连她也上不去这高墙,那就太好了,不如赶紧回客栈,这地方大晚上怪渗人的,我可不想进去!
不料清歌还没喘息够,独孤从萱早已开始助跑,朝背后说一声“抓紧了!”,便已纵身飞起。只见她身体在空中弯成弓形,随即左脚踏到墙面,重重一蹬后再次跃起,腰身带动上半身一扭,便攀升到了墙顶。正是采薇阁的轻功绝技“一飞冲天”。
两人趴在墙顶观瞧,只见得内院异常清静,似乎并无守卫,也无人巡逻。正中央矗立着一座挂有 “天命肃清”牌匾的大殿。正是朝野间令人闻风丧胆的肃清殿,殿前九十九级台阶,基座高达九十九尺,基座南面左右两侧刻着北国十大酷刑,其他三面则刻着鸩毒、棍刑、锯割、断椎、灌铅、梳洗、黥、劓、笞、杖、剕、膑、大辟、炮烙、汤镬、弃市、菹醢、升刑、石刑、骑木驴刑等三十二种古代酷刑。
独孤从萱审视着内院,想要寻找阴阳门总都统独孤从安的住所。肃清殿两旁各矗立着一座行宫,行宫前后也各矗立着一座塔楼,塔楼内偶尔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与嘶吼声。右侧行宫上分明悬着“辅君宫”的匾额。独孤从萱拥着清歌再次飞起,越过两座塔楼降在辅君宫顶瓦砾上。
独孤从萱双脚上像是生了猫掌肉垫般落在屋顶,身上背负一人,竟是毫无声息。谁料不等她揭瓦窥探,屋顶便出现一个身影。独孤从萱心中一惊,如此也能被人发现,来得还如此之快,想必不是易于对付之人。仰起头来看了此人一眼,随即心中叫道“来得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