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花飞花‘’,梦回童年总有那样一幅画。童年是呆在母亲工作的厂子里的,厂子门口有棵经常开满粉色花而叶子却七零八落的树。印象中那是当时见到的最美的花了。
厂子依山而建,背后就是县城最高的山,凤山了。我住在厂子宿舍三楼,中间的套间,那是我和母亲温暖的窝。窗外是瓦房,下雨时,雨水在瓦片上撒欢,或是汇流成‘’河‘’倾泻到楼底的水沟里,而后沟里传来奔腾不息的轰轰声,很有雨味儿。我听完这妙音,更喜在走廊上集雨,听说雨水能洗去痱子,于是夏天雷雨下,有个女孩总拿着一个盆子去集雨,虔诚地祷告雨水能消去令人不适的痱子。这是什么道理,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厂子里工人都认识我,因着母亲是厂子里的会计,又因我时常在厂子里闲逛。我常呆呆望着他们修车,车的毛病和人一样多,车厂的分工也很明确:有专门修电池的,有专门换轮胎的,有完成焊接的,有修车里上百个零部件……许多修理得钻到车底下,师傅们上来后往住被浇到脏了的机油之类的,黑黑油油的脸和手,满身的臭味儿。阳光要是猛烈些时,身上冒出汗和车油混在一块,那是你闻后不会忘记的。然而,他们仍然很高兴,收工时,三三两两说笑,只见他们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扭动着,那时的我时常能笑上半天。渐渐地,我竟会感觉那汽油味有些好闻,走在到处黑乎乎,到处冲刺着车油味的车间里,也不排斥了。
厂子里的人和事,似乎已被我淡忘了,但有两位老阿伯总让我想起……看厂门的老头儿,且称他城老头,是厂子里最闲的,晚晚地起来开门,那时我早上急着上学时,就特别讨厌他的懒。他也兼职打扫厂区,工人们修车需要用到许多擦油布,用完后就到处扔,城老头大竹扫一挥,所有的又脏又黑的擦油布便堆在一起。过会儿,一股又浓又黑的烟就冒出来了,城老头喜欢将它们烧成灰烬,他便不用倒垃圾了。每当那股浓烟冲上来时,我恨不得从三楼倒盆水下去将火浇灭,于是对城老头不大敬佩的。
住在我们隔壁的是老柳,这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在我母亲进厂前,他是厂里的会计,可是性子直爽不讨领导喜欢,后来被撤到车间当焊工了。他仍每天地弹琵琶、唱南音,从没听到他抱怨。我和他相处得很好,他也不把我当孩子。那时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口大缸,挑来许多肥土,又弄来株葡萄种下了。我欢喜极了,夸下海口,由我来照顾葡萄,老柳竟答应了。先前我曾拿着小铁罐种蒜,拿着小陶碗种水仙花,满满的好奇,我的确担起了这养葡萄树的事。葡萄藤不断漫延,跑出大缸,于是老柳为它拉起了一个架子,藤儿听话地顺着架子往上爬。那绿意越来越葱茏,某一天我发现它开花了,像极小米那么不起眼。之后小米粒愈加滚圆了,晶莹剔透,我盼着它成熟,熟到发紫,可是等不到那会,我就将它摘下。迫不及待地入口,酸酸涩涩,我养大的果子,老柳不介意尝一尝的……厂子关了,老柳也回老家了,听说他卷起裤脚下地干农活,真是个样样都在行的老头呀!
厂子里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的戏码,大伙都很快乐。母亲很热爱这份工作,即使忙碌到顾不上休息。这段厂子里的时光,可算是母亲回忆中美好的安全的平和的日子了。
不知怎地,这个不大不小的厂子在我童年里却占着特殊的位置,亦是如今闲聊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