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之殇

      那是一件布满褶子灰白色衬衣,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是一双强壮粗糙的手常年搓洗过的,衬衣的最上边的一个扣子像断了筋的猪蹄子,稍微一撕扯就要掉下去。所有人都想把他的扣子扯下来,就像强迫症患者一样,总觉得那个扣子就是心上的刺,扎得生疼。裤子是黑色的,所有人都没见过刘武有其他颜色的裤子,裤子的样式都一样,就像常年只穿这一条。   

  刘武时常鼓着腮帮子,仿佛世上的人都在亏欠他,就连他妻子都没见过他不有鼓着的时候。他的妻子记得热恋那会刘武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又想不起来,刘武的模样,仿佛不是这辈子,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刘武没有特别的爱好,有一份年轻时父亲托人求来的闲职,过着朝九晚五加双休的日子。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写写文章,投投稿子。每天晚上你就能看见刘武家书房的灯亮到十二点。总有人爱打趣他:“刘先生的文章在哪里发表了,我想拜读高作。”刘武鼓起腮帮子说:“哪里是高作,我就是写着玩,自己瞎看看,上不了台面”。

  刘武回到家里感觉万蚁锥心,他不怪邻居打趣他,他只怪自己这么好的文章竟然没有人能懂,无一家杂志社有眼光,莫名的悲从中来,比千里马找不到伯乐更悲怆。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茶饭不思,所幸妻子对他的事情并不关心,算是两个陌生人搭伙过日子,凑一对夫妻,生活上自己过自己,饭也是自己做自己的。就算刘武饿死都不会得到妻子一分的关心,刘武看见一切如常的妻子,想到结婚那会两人还是那般恩爱,当初自己追求妻子的时候还写了很多情书和情诗,感觉心思都算是白费了。那些草稿一直是他的得意之作,被锁在自己的保险箱里。

  那段时间他们是多么恩爱,他不知道妻子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冷漠了,是两人因为什么来着?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后来某一天,朋友跟他打趣道,“文章写的怎么样了?”刘武继续鼓着自己腮帮子说:“马上要出了,等着吧!”

  说完就后悔了,都怪自己说话没经过大脑,这怕是要闹了笑话了。他忽然想起自己恋爱时写的诗,觉得可以试一试,没准能被选上发表出来。刘武找了个借口就回了家,找到那个许久没有打开过的保险箱,上面倒是没有已一丝灰尘,看来妻子还是有心打扫了,不觉中两个鼓起的腮帮子向上扬了扬,仿佛变成了自信的腮帮子。

  里面的信整整齐齐的叠好了,就像士兵一样按高矮罗列整整齐齐,他把这些统统拿出来,趁着周末一一铺展开来,信封上的每个邮票都不一样,这些邮票都不曾进过邮箱,个个非常的骄傲。

  打开一封情书,上面字还清晰的呈现在信封上:

  你的后半生

  初见,我便锁定你的后半生里有我

  我的后半生有你

  白衬衫都压不住你由内到外的白

  仿佛骨头都是晶莹剔透的

  顺风听到你的笑声

  想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

  每听到一声我都害怕下一秒

  上天夺取这不需伴奏的天籁

  我想拥有你的后半生

  占据你的后半生

  让你在我的后半生中幸福的欢腾

  你喜欢拨弄你那仿佛风一吹都要逃走的栗色头发

  我多么想变成你的发丝

  不离不弃

  看着这封信,刘武的汗水直冒,没想到年轻的时候还写过这样的东西,让人羞瞋,不敢细读。

  真的很难想出来当年能给妻子写出这么肉麻的东西,还视作珍宝,这种东西拿出去,简直要笑掉人们的大牙。以后看书写文章需要买个小台灯,这样就不会被邻居笑话了,刘武想着便觉得自己越来越聪明。看着电视机前嗑瓜子看肥皂剧的妻子,怎么也跟当初这情书的女主人公不搭边。

  他忘记妻子没结婚之前是什么样子了,仿佛从开始妻子就是这个样子的。

  刘武觉得自己记性越来越差,他忘记了没结婚前的妻子,这对于自己是相当残酷的,他开始觉得此时的妻子没有之前可爱了,只知道看电视。刘武忘记了妻子之前也是这般不可爱,也是这般只爱看电视。

  心理痒痒的,她怎么变了呢?那时候他一定非常的美好,不然自己怎么会娶她,自己怎么可能会娶一个只会看电视的女人,无论年轻的时候她是否像自己情诗一样的美好,起码是可爱的,而这个是多么的不可爱。

  妻子看电视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故意挑衅,但事实是妻子根本没有调遥控。

  刘武把所有的情书像垃圾一样扔进保险箱,仿佛像过了期的优惠券,毫无用处了一般,不仅不能填满自己自负的内心,而且还一面挑衅自己的错误审美,像苍蝇屎一样恶心了。

  他想叫嚣,想问问妻子他把那个可爱的自己藏在哪里了,或者是在哪里谋杀了。但是他不能这么做,这么多年他们相处安然无恙,他不能主动挑衅,这样对于作为绅士的自己是一种侮辱,或许可以让妻子自己主动坦白。这样既不伤情面,还能保住自己的颜面,刘武对自己聪明才智感到满意,腮帮子随着笑意开始颤抖。

  晚上,刘武开始去超市买菜,买了很多菜都是妻子爱吃的,起码记忆力妻子曾说过爱吃!并跟妻子写好便条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妻子似乎不明白他的鬼把戏,在纸条上留了个笑脸,那一定是很开心!

  一桌子的美食看起来秀色可餐,刘武满意自己的厨艺,心想假设自己做不了诗人作家,做个厨师也不错,但只能给自己做,别人才不配吃自己的饭!妻子看着这一桌子精心准备的饭菜,有些开心,止不住的笑容仿佛要侵占整张脸!

  刘武心里愈发鄙视此时的妻子,别人一点点诱饵就能上钩,如果妻子是一条鱼,现在应该已经是桌子上的一盘菜了,自己还不以为然。刘武笑着说“最近静下心来想了想,自己应该不是写诗的料,之前都是自己没有清晰的认识自己,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忽略了你的感受!”

  刘武都觉得要感动自己了,每句话都很真切,加上他自己说的过分深情,想着如果妻子还是可爱的一定会原谅自己,并深情款款的说自己也有做的不够好的地方,以后好好一起过日子。如果妻子还是所见的粗鄙模样想必不会说出什么!刘武一边得意,一边害怕,如果什么都不说,自己岂不是再也看不到可爱的妻子!那个模糊的模样是那般惹人疼。

  妻子半天没有搭话,只顾吃着这久违的饭菜,“味道不像之前那般好吃了,这个宫保鸡丁有些油,这个鱼香肉丝有点甜了,可乐鸡翅还可以,但是这个鸡翅仿佛有点老了,上面还有没有提干净的鸡毛!”嘴上说着自己对这些菜的评价,手上的筷子却没有停!

  刘武看着只知道吃却不知道搭话的妻子,心里仅有的希望的火苗就像突然被南极极寒天气寒流所扑灭,冷到了极点!

  妻子手里的筷子在刘武的眼里变了形,像一个张狂的八爪鱼的鱼爪子,而妻子则变成丑陋的八爪鱼,搜罗着满桌子的食物!妻子原先洁白的牙变成了獠牙,刘武害怕了!

  想必可爱的妻子是被这八爪鱼吃了去,自己也即将要变成这怪物的食物了,便开始悲从中来!

  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快要吃完了,有两滴透明的珍珠从怪物的眼睛里掉了出来咋在桌子上,一个一个接一个连成了一串漂亮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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