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好像是1954年出生的,六十六大寿过了没几年,他六十六那年我没有回家,那年母亲病了,大家心情都不好,母亲出院后我又回校了。父亲读过高中,由于文革没能读大学。后来回到生产队当会计,挣工分。他迷恋拉弦子,唱戏。每次奶奶劝他好好读书,准备考大学,他都一口回绝,除了死,不拉。他的倔强与沉迷到老也没有改变。他还是个迷信的人。
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家里一有什么事,他就会请村东头看风水的老朋友来家里喝酒,我和母亲在水井旁开始杀鸡,洗菜。那时候只觉得有好吃的就很开心。
我从小就爱读书,到了高中,实在不想读了,成绩不断下滑,身体又不好,只想逃离那个像监狱一样的重点中学。父亲失望至极,觉得是家里的林(墓地)出了问题,又召集人夜里起林(迁坟),把他奶奶的坟迁了,和逝去的老人安葬在同一块田地里,互相挨着。后来我继续读书,家里的坟头也没能冒烟,最疼爱我的人也痛苦地离去,对我是多么沉重的打击。每念及此,悲从中来,几欲落泪。
大学的一个暑假,我在老家。院子里的丝瓜爬满了老房子,裸露的泥墙几乎被绿莹莹的丝瓜叶覆盖,黄色的花点缀其中,蜜蜂嗡嗡嗡的飞来飞去,忙个不停,一片生机盎然。我和母亲都很开心,觉得种了这几棵丝瓜,真是太好了。
午休时,听到父亲和村里一个老妇人在说话,好像是在看宅子。等我起来走到院里,看到丝瓜叶子都蔫了,连忙问:“天哪,这丝瓜怎么了?要死?”“我把它砍了,刚才人家说院里种这东西不好。”父亲若无其事,觉得这爬满房子的东西挡住了我们家的财路。我听了之后,气愤极了,转身回屋告诉了母亲。“他咋能主贱”(意思是坏),母亲愤愤然。
父亲个头比较矮,也就一米六多。身材瘦小,没大力气,干活松松垮垮。做生意也不行,收破烂的活,他抹不开面子。总想着家里能够一人飞升,仙及鸡犬。我和姐姐成绩学习成绩不错,他一喝醉酒就说,我们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年幼时,我就感觉自己担子挺重了,好像全家人的希望都在我身上,我如果不能成才,好像对不起列祖列宗。如果我成才了,那是坟头冒烟,老天显灵了。我的求学之路曲曲折折,倒也没让家人失望,连去家里要账的人都关切地问,我读书是否还需要用钱。父亲每次提起,都一脸自豪。
后来,他又多次求问风水先生,把家里的院子,房屋改来改去,母亲腿疼的时候,他让亲人在堂屋顶上放一摞砖。每到刮风下雨,我都担心会倒下来砸到人。
我四处辗转,毕业了飘在大都市里,不想再回到那个小村子。我好像没有多少乡愁,也没有多少温暖美好的回忆,更多的感觉是那里的愚昧,落后。父亲偶尔也会来城里小住,空闲时他还是会坐上公交车,去山上的庙里烧香拜佛。我知道,到了这个年纪,他更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