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潮湿的热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座城市罩得严严实实。姚小强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蓝色的速干T恤紧贴着脊梁，勾勒出肩胛骨突出的形状。他眯着眼盯着货拉拉APP的屏幕，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着电瓶车把手而泛白，屏幕上跳动的订单信息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抢到了！”姚小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扯了扯。这是一个快车单，22块8毛4，不算多，但够他中午加个卤蛋。他没敢多耽搁，脚下一拧电门，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电瓶车就“嗡”地一声窜了出去，车筐里的矿泉水瓶随着颠簸发出“哐当哐当”的轻响。
这辆二手电瓶车是他花八百块钱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车身的蓝色漆皮掉了大半，露出底下斑驳的灰色铁皮。牌照他早就申请了，可系统一直显示“已制证”，牌子迟迟没下来。每次骑在路上，他都像揣着颗定时炸弹，眼睛得时刻留意着路口的交警，心脏跟着电瓶车的节奏“咚咚”直跳。
“货拉拉来电，电话正在接通中，请稍后。”手机里传来甜美的女声，与姚小强粗哑的嗓音形成鲜明对比。他腾出一只手按了接听键，另一只手牢牢把住车把，车身微微晃了晃。
“你好先生，我骑的是电瓶车，能装下货物么？”姚小强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又扫了一眼订单价格，22块8毛4，快车单意味着时效要求更高。他咽了口口水，喉结动了动，心里盘算着要是货物太大，这单就白抢了。
“你过来吧，很小的一个东西。”电话里传来客户不耐烦的声音，像是被打断了重要的事情。
“好的，马上过来。”姚小强连忙应下，挂了电话，脚下又加了点劲。电瓶车的速度提了上来，风掠过耳边，带来一丝短暂的凉爽。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脖子上，痒痒的。
骑行了大概一公里，手机里突然又传来拉小妹的声音：“货拉拉跑腿有新单来了。”姚小强心里一动，腾出一只手点开单子，眼睛快速扫了一眼地址，竟然是顺路单！他的心跳瞬间加快，手指在屏幕上飞快一点，“抢到了！”他忍不住低呼一声，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这单22块7毛6，两单加起来快50块了，够他一天的饭钱了。
就在他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的时候，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刚才还烈日炎炎，转眼间乌云就像被打翻的墨水瓶，迅速在天空中蔓延开来。姚小强抬头看了一眼天，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要下雨了。他刚到第一单的取货地，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倒霉！”姚小强低骂了一声，赶紧停车，从车座底下的箱子里翻出雨衣。那雨衣是红色的，边缘已经磨破了，上面还沾着上次下雨留下的泥点。他手忙脚乱地穿上雨衣，雨衣的帽子太小，遮不住他的头发，不一会儿，头发就被雨水打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
“你好，先生，我已经到您楼下了。”姚小强拨通了客户的电话，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进嘴里，有点涩。
“通过货梯上十五楼，左边那间办公室。”客户的声音依旧不耐烦，说完就挂了电话。
姚小强叹了口气，推着电瓶车躲进楼道里。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角堆着一些废弃的纸箱。他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按了货梯的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荡荡的，他抱着货物走了进去。电梯里的镜子映出他的模样，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沾着雨水和灰尘，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
到了十五楼，他按照客户的指示找到了左边的办公室。推开门，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坐在电脑前打字，头也没抬地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小盒子：“就是那个。”姚小强走过去拿起盒子，盒子轻飘飘的，确实像客户说的“很小的一个东西”。他签了字，又抱着盒子乘坐货梯回到一楼。
走出楼道，雨水更大了，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姚小强把货物放进车筐里，用塑料袋裹好，然后拿出手机，对着货物拍了两张照片上传到货拉拉。手机屏幕上的水珠让他按了好几次才成功，他心里急得像火烧，生怕耽误了时间被投诉。
一切搞定后，他骑上电瓶车，冒雨往送货地赶去。雨水打在脸上，像小石子一样硌得慌，他不得不眯着眼，艰难地辨认着前方的路。电瓶车在雨水中穿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和鞋子，冰凉的感觉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骑行了大约十五公里，前面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姚小强心里正盘算着还有多久能到送货地，突然看到几个头戴盖檐帽的人站在路口，手里拿着指挥棒。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绕过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停车，检查！”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姚小强无奈地停下车，心里暗暗叫苦。他扯了扯雨衣的帽子，试图遮住自己的脸，可还是被认了出来。
“有什么事吗？”姚小强的声音有些发颤，手心冒出了冷汗。
“你为什么不挂车牌？”交警的目光落在他的电瓶车上，语气严肃。
“申请了，牌子还没下来。”姚小强赶紧解释，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给交警看申请记录。可不知怎么的，手机突然死机了，屏幕黑了下去。他急得满头大汗，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戳着，可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
“快点，别耽误时间。”交警催促道，旁边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的，让姚小强的脸火辣辣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小时后，手机终于开机了。姚小强赶紧点开APP，把“已制证”的页面展示给交警看。交警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终于放行。
姚小强骑上电瓶车，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将近四十分钟。“完了，肯定要被投诉了。”他心里凉了半截，眼神黯淡下来。投诉一次，不仅这单的钱拿不到，还要被平台罚款，这一天就白干了。
雨还在下，风也更冷了。姚小强裹紧雨衣，继续往前骑。电瓶车的灯光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微弱，像一点摇曳的星火。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是客户的谅解，还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和投诉。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咬着牙，继续在风雨中前行。因为他知道，家里还有等着他挣钱回去的老婆和孩子，还有一堆等着他交的房租和水电费。
这条路，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但只要车轮还能转动，他就必须一直骑下去，为了那碎银几两，也为了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