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里,一口热汤足已让全身都暖和起来。凌晨5点55分,老刘一个人拉着清理车走在大街上,今天比平时来得要晚了一些,天气也越来越冷了一些。今天路上算比平时有“人气”的多了,零零散散还是有几个人在街上走动着。在从事清扫保洁工作的十多年里,老刘一直兢兢业业。虽然这份工作不怎么体面,家人也觉得有点丢面,老伴早些年也去了,就剩下一个在县一小教书的女儿了。这个女儿算是他的骄傲了,可自从老刘做了清洁工人后,总是不怎么待见他,他明白,她出嫁时自己也未有什么钱备嫁妆给她,怕是女儿一直记恨着他,已经两年多都没有回家看过自己一趟了,自己也好久未见小外孙了。虽然这活不体面又累,但这好歹也能糊口啊,所以老刘往日里总是早早的就到了。这要是放在平时的话,今天这个点早就已经清扫完了,可今天自己却刚开始打扫,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好像是有人用毛笔写了大大的一个愁字在他脸上。
总算快扫好了,老刘也松了口气,他总是怕有人说他扫得不干净,扫得慢。老刘把车推到了街角一个垃圾桶旁,走到了边上,坐在绿化带的石边上,伸手在棉袄内袋里掏出一包土烟。他小心翼翼地把包在外头的纸掀开,拿出一根烟来,依旧把烟原封包好放进了内袋里。
每天这个时候,总是老刘最放松的时候,能安稳地坐着抽一支烟。这些都是自己拿烟丝用烟纸包上的,老刘的亲戚家里有人在烟厂里上班,弄了点烟丝给他,他平常不怎么舍得买烟来抽,最差的烟也要几块钱啊,偶尔买一包抽过过瘾也就够了。老刘点上了火,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地吐了口烟出来,此刻他感觉轻松了很多,脸上的“愁字”也散了些去,黝黑的面容上布满了褶皱。
老刘起身掸了掸裤腿上的烟灰,推了车准备回去。“哎”他叹了一声气,刚被一根烟消散去的忧愁又涌了上来,一路缓缓地推着走,想起女儿前几天在电话里讲的,让他的心事愈发沉重,好像失了神一般。“钱”,老刘嘴里嘣出这一个字,右手在内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心想着:这是十几年省吃俭用攒得,自己也老了,用不了多少,现在也就这一个女儿了,给她吧!
“快红灯了,踩油门冲过去”。“前面有人,刹车!刹车”!
嘭的一声!垃圾车连着老刘被掀翻在地,他顿时就昏了过去,不远处的红灯正闪着。
“都怪你,这可怎么办啊,我、我、怎、么、怎么、办”?驾驶座下来的一个年轻女子焦急地喊着。“都是这死垃圾佬,真倒霉,快报保险、交警,车都被撞成这样了”,边上的男子说道。
“喂,是交警队吗,我这里出了个事故,我开车撞了、撞了一个人,真的、撞了一个老人,你们快来”。女子焦急地喊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声音:“你先不要着急,现在现在什么情况,报120了吗,你现在在什么位置,边上有什么明显的建筑物,我们马上安排出警”。年轻女子定了定神,“我在黎明南路红绿灯这”。“能具体点吗,边上有什么建筑物、超市吗”?“我、不知道,有连丰超市、工商银行.....女子带着哭腔说着,越说情绪越失控。
路上的人越聚越多,一个个看着老刘躺在那里,“哎,这老头真可怜,连垃圾车都撞成这样了,估计是不行了”。一群人围着指指点点,场面也是非常热闹。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冷,可与大伙的热情谈论比起来,这也不算冷了吧,而老刘依旧独自一人在血泊中“躺着”,血也渐渐地被凝固住了,他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张银行卡。大伙都在忙着自己的事---讨论这个女司机上路的可怕程度,她不该闯红灯,怎么会油门当刹车等等,最后他们所讨论出来的结论就是---真是个可怜的老头啊。
过了大约10来分钟,交警到了,人群这才散开了点,几分钟后救护车也开到了现场,老刘最终还是被抬进了车里,送他去医院进行最后的抢救。
“请问是刘春芬女士吗?我是县交警大队的民警”。
“是,我是刘春芬,有什么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你的父亲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抢救,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什么?我爸怎么了,是要赔钱吗”?刘春芬声音中透露出一些不安。
“是对方全责,你父亲在这次事故中没有责任,你父亲情况不乐观,你得快点来一趟”。
“谢谢你啊,交警同志,在那个医院,我马上就过去”,刘春芬声音变得比刚才坚定了许多。
“在县人民医院”,交警大队的民警在电话里回答道。
此时,人民医院中躺着的老刘,被认定抢救无效,血流失得过多,医院也正等着家属过来签字。这时刘春芬到了医院,看了老刘最后一眼,她没有哭也没有闹,脸上看不出悲伤或愤怒,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丝表情。
“哪位是刘春芬”,一位身穿制服的交警对着站在门口的一群人喊着。“我是刘春芬,撞我爸的人在那里”?“你先不要急,肇事司机在我们交警大队里作笔录,你父亲的事我们会尽量早点处理好,你父亲出事故时手里还拿着一张银行卡,你明天得来交警大队一趟,拿你父亲的一些随身物品,另外有些事情我们还要向你了解一下”。“那辛苦你了交警同志”,刘春芬对着这位交警道了一声谢。窗外风更大了,寒冬里的冷风顺着未关好的窗户缝透了进来,医院里躺着的人、站着的人都丝毫没有感觉到冷。
第二天上午8点40分,刘春芬走进了交警大队。在昨天那位交警同志的带领下她进了事故调解室,开门进去,一位年轻女子站了起来,朝刘春芬走去。“对不起,是我、我、撞了人,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十分对不起”。刘春芬看了看站起来的这个女孩子,沉下了脸对着她说:“说一句对不起,人就可以活过来吗,车都不会开就上路,现在撞死了人,你要付起责任”!那年轻女子被吓坏了,连声说了几句对不起之类的话。站在女子身旁的男子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他扬起手来,指着刘春芬不屑地说道:“你别那么嚣张好吧,该赔多少我们就赔多少,交通事故难免的,我车也得十几万修。”那男子看上去一步都不让,言外之意保险赔多少就多少,其余的一毛别想。正在争吵之际,刘春芬顿时大哭了起来,一把跪倒在地上,嘴里念着:“爸啊,你死得好冤啊,前天还好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尽孝,你命怎么这么苦,死后都不让好好安息,心怎么这么狠啊”。那男子嘟囔了几句也就停了下来,年轻的女子沉在自己低落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一旁的民警、调解员赶紧拉起了跪倒在地的刘春芬。最终持续两个小时的谈判解决了问题,对方愿意在保险赔偿的65万外多出15万。
刘春芬走出了交警大队门口时,风迎面灌来,一股寒流使人感到彻骨的冷。她的脸上不像之前那样严肃且面无表情了,挂上一点点喜悦之色,就像是乌云过后的露出地那一束明媚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