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属狗,今年柒拾叁岁。
柒拾叁岁的老妈不想服老,她指着脸上,手上和脖子上的老年斑给我看,无限困惑地问“怎么长了这些个东西,洗也洗不掉”。生活中她老人家并不介意如何护肤,仅仅在秋冬季节抹点雪花膏而已。
老妈跟别人一起散步,往往咚咚咚一路领先,一个人跑前面去了。到最后没人约她去走路,她委屈极了:我走不慢么办呢。
老妈的负重能力也是一流,有次全家出去旅游,她看不得别人手上有东西,最后全都抢到她身上,背上背着,肩上驼着,手里提着,脚步仍然咚咚响。
我们姐妹两个,从小就喜欢父亲,对老妈不太友好。
父亲想办法做饭食我们吃,花样很多,父亲很温和地讲话,没有脾气,母亲不同,母亲虽然也有拿手菜肴,但我们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也很容易做。而她的火爆性格把她所有的好一股老化成了轻烟,灰飞烟灭了。
我们认为母亲不善于持家,吃饭将就,混一餐是一餐,有时甚至忘了吃饭。冰厢里塞满乱七八槽的东西,过于计较,总为父亲的工资没有交给她而生气,跟父亲扯皮。总之,如果父母亲吵嘴,我们一致认为爸爸是对的,母亲要改!
有次闲聊,我问母亲,你说父亲可怜不?
母亲说,怎么不可怜哟!从小就没妈……
后来我问父亲,妈妈可怜吗?
父亲说,她有什么可怜的!
父亲执意搬到妹妹的一幢空房子里去住,母亲留守家中,面壁思过。
不久的一天,父亲接到母亲的电话,语句急促,语音尖利:你老家有人送油来了,是怎样怎样的一个人,有没有这个人啊。耳背的父亲听了好半天也没弄明白,原来是某骗子敲开母亲的门,说是父亲老家的亲人让他带壶花生油过来,收了六百元钱。老妈留饭不吃,于是千恩万谢地送走来人,回家提起那壶油,总共不到二十斤,为什么要600元钱呢,不是说二十八元钱一斤吗,莫不是遇到骗子了?再才回过神来,给父亲打电话。
父亲过来时,母亲躺在躺椅上,眼睛红肿,嘴里有气无力地念叨着:还要敲门进来骗人……
我们告诫母亲,门要锁好,有人敲门了问问是谁再开。
母亲执行得很好,门紧紧锁着,再也不出去了。
母亲很伤心,无人能开解她,让她释怀。这是第一次看见母亲这么执着于一件事想不开,我们不知道要如何劝解她。
父亲病了,因为一个人住,生活不规律,饮食不调润,突发了低血糖。我们赶紧把他送进医院。
还在路上就接到母亲电话:你们都要上班,还是我来招呼他吧。原来女儿无意中告诉了她父亲生病我们紧急送医的情况。
母亲的心病好了,又专心致志地护理着父亲,想着花样做吃的,随时跟在父亲身边,虽然仍不时走到他的前头去了。
父亲抱怨说,你们看她哪象招呼病人的人?!
很久以前父母吵嘴,母亲眼泪巴巴地哭诉说,如果不是因为家家(妈妈的妈妈)在,我活着一点意思也没有。
现在家家不在了,妈妈活着的意义变成了招呼父亲。
我的母亲,真的是为别人活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