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窗外已是暮色。本不该午睡的,治也懊恼地看了看手表,12点28分。上个月才买的石英表说坏就坏了,他的心情亦不能更糟。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12:28,他轻轻地说了句脏话。
治也站起身望了几眼晚霞,同时也留意到此刻街上的行人比以往多了些。洗过脸,吃掉晚餐,更新手机系统时间,无果。他皱着眉头给朋友发了一条消息:“现在几点?”“别开玩笑了”,朋友这样回复。“快告诉我啦!”“现在十二点半,满意了吧。”“你有病啊!”没有回应。治也登上社交网络,关于时间的议论侵占了整个消息列表,每条文段都发表于同一时刻,仿佛一座城市凝固了。他的脏话如鲠在喉。
接下来看到的新闻,才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城市的麻烦——整个世界都停在了12:28。至于原因,据称每一个叫得上名字的国家都在抓紧时间调查。治也奇怪的是现在连时间都丢了,怎么抓紧。尽管几分几秒模糊了,但明天是周一确定无疑。然而时间停滞,闹钟作废,能否准时上班都成问题。“唉,你明天怎么起床?”他问朋友。“就用定时器吧。”对呀!治也给手机定好了时间,冲完凉临睡时多看了一眼,一秒未动。他张着嘴打字问朋友:“我这定时器没用啊,你那边怎么样?”半晌,他收到一句粗口。
先睡吧。
可能是前一天已睡足的原因,第二天醒来时天色恰好。尽管如此,治也还是加快了洗刷的速度,带着面包惴惴不安地挤进了地铁。人们脸上挂着同一款难以描述的表情,他命名为世界末日。步入写字楼,他叹了一口气,到场的同事并不算多。约莫过了半小时,上司也略带僵硬地走了进来。起码社会还没彻底乱套,他乐观地想,继而投入了新一天的工作。
一切如常,只是以往精确无比的定时设备都被人为的估计替代了。一帮公职人员维持红绿灯的正常运作;不可胜数的体育赛事被临时取消。时间维度上的进度条不复存在,无从得知一部电影播放了多久,不敢保证这首歌还有下一段。长途列车、航班停运,等找回时间再说吧。人们想方设法自救,懒一点的搬出老祖宗的日晷,可惜一到晚上就没辙。要求比较高的,或鼓捣沙漏,或琢磨水钟,也有的研究动物报时。近来盛传电视节目就是最准的时刻表,导致一向不看电视的人纷纷抱台回家,包括治也。流传开来的谣言只剩下时间这一个素材,但好歹比以前更有想象力,版本纷纭的阴谋论足以编集成册,以飨读者。现代文明首度遭遇这样的超自然现象,史称第一次时间灾难(Time Disaster One,TDI)。
直到有一天,各国联合发起成立的时间维护部门(Time Maintain Department,TMD)正式运行。该组织授时给每一个参与国政府,但不对公众开放。时间成了一种霸权。官方说辞是碍于技术瓶颈,但承诺每日定时发布权威时间。随着这个好消息的传播,抗议和游行接踵而至。等到热血消散,普通人失去时间的知情权已成定局。在一些国家和地区,私人制造的测时仪器被悉数查封,依据是最近出炉的时间管理条例。至此,人类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成为了时间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