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有什么冰凉地划过我的脸颊,把我从无尽的噩梦中唤醒,缓缓睁开眼,我脑中浮现出人类哲学三大问题: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在哪儿?
视线从模糊中逐渐回归,但意识却仍然僵硬得如同盘亘的古树根,我在昏暗的环境中抬起眼来,借着头顶泛黄的灯光大量起四周。
骤然,看到面前不远处,有一个面容枯槁惨白、头发乱糟糟披在脸上、缝隙中露出的两眼如死鱼般翻起的恐怖男人,正在茫然而凶恶地看着我。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充满了空虚与绝望,却又好像压抑着无尽的饥饿准备择人而噬。
我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身下瓷砖坚硬冰冷的触感让我彻底清醒过来,身旁窄小的换气窗中透进一缕斑驳的阳光,而毫无知觉的双腿提醒着我,自己已经在洗手间昏睡了一夜。
坐在地上缓缓搓揉着双腿,让它们逐渐恢复活力,良久,我扒着洗手池站起来,再次与那个恐怖的男人相遇——没错,就是镜中的自己。
看着面容恐怖而无助的自己,我想起了昨晚的梦,想起了那真实存在的旧事,想起了那埋藏于心底的愧疚。
“如果不是我辜负了她,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虽然我早已万念俱灰,早已不再相信后悔能让生活产生什么转机,但她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欠了她的。”想到这,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雅琳,既然你找到我,需要我还你什么,那么身无长物的我,就还你好了,尽管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还给你的。
打开水龙头,我狠狠洗了把脸,失去已久的勇气与希望重新回归到身上些许,我走回卧室,把外套兜里从老屋得来的、颇受雅琳重视的盒子与记着她电话的纸条拿出来,郑重地摆放在茶几上,仿佛这就是我和雅琳的未来。
我记得雅琳说过,周四她有空,今天周三,我决定向单位请假,洗个热水澡,吃一顿丰盛的早餐。
不得不说,女人真是令人猜不透的生物,在我踌躇着犹豫着终于狠下心来给雅琳打电话约她见面之后,我得到的是爽快的“可以”,与“必须在老屋见面”的要求。
我对雅琳的印象仿佛还停留童年,她一瞪眼我就能从那两扇美丽的“窗户”中窥探她的秘密,而她一张口我就能从那漂亮的贝齿望进去,看到她的心与午饭。时过境迁,我已经不知道她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了,总之,希望不是毒药就好。
我坐在老屋的沙发上胡思乱想着,她想做什么?为什么偏偏选这里?想要触景生情吗?是要有求于我?或者带几个彪形大汉来算计我?甚至准备旧情复燃一番?
不管怎样,尽管心有疑虑但我还是来了,外面是春天,正是阳光明媚的时候,春意盎然,百废待兴。但老屋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陈旧的玻璃泛出了茶色的污垢,被过滤后的阳光也显得斑斑驳驳,昏暗得跟这间屋子内的一切别无二致——腐朽、老旧、苟延残喘。
座钟有气无力地敲了起来,我意识到已经下午五点了,到了约定的时间,看看手机,雅琳发信息说马上就到,并且买了晚饭和啤酒。
但现在看来,我之前的猜测都不对,她是准备在这里一醉方休……转头看看泛黄的墙皮,我不由得哀叹:你是认真的么雅琳?这可真的一点儿也不浪漫。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想法,门外那属于雅琳的、独特的、飘忽而没有规律的高跟鞋与大理石碰撞的脚步声终于响起。
“能不能告诉我,非要选这里谈?”
我和雅琳靠在椅子上,面前的餐桌上一片狼藉。我欣赏着对面这如画中走出的美人儿
——今天的雅琳与上次见面截然不同:柔顺而厚重的发丝乖巧地披在她瘦削的肩膀上,一缕俏皮的斜刘海漫不经心地从精致的额头向左侧掠过,遮住了她脸上唯一的瑕疵;略施粉黛的双颊微微泛红,好像精雕玉琢的工艺品;一席纯白的连衣裙,遮住了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曼妙曲线,只留一丝清纯;而裸露在外的小腿却在灯光下灼灼生辉,彰显着其主人风韵犹存的事实。
雅琳带来的是自己做的家常菜,精致、美味、分量足,让许久没有尝到过“家”的味道的我如久旱遇甘霖,脚下是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有啤酒,红酒,还有白酒,我很难想象这些都是我们两个人喝完的,帮她一起搬的时候我还以为她要在老屋开个PARTY。吃饱喝足,我道出了心里的疑问。
“我喜欢这里,以前老刘(我的姥爷)从来不让我进来,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走了以后,我很想进来看看,就偷偷拿你家保洁的钥匙配了一把。”
“这里,还存留着他的气息。”雅琳说着,翘起小巧的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过量的酒精让我的视线不再清晰,我看不清她因为失明而泛白的左眼,平日里我觉得它如此触目惊心,但现在我却觉得它好像海底玉蚌中的美丽珍珠;也看不清她不健康的苍白肤色透起的大片潮红,只觉得那仿佛是精雕细琢的玉石——雅琳,你永远都是这么美。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突然顿住话语,欠起身凑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什么?”我迷迷糊糊地问着。
“呆会儿再说,会告诉你的。”雅琳狡黠一笑,突然站起来跨过桌子,骑在了我的身上。
“你先告诉我,你还喜欢我吗?”
那夜,我记不清自己吐了多少次,或许,跟我们疯狂做爱的次数一样多。